忽然間,一騎伸出了手。指腹撫向總士那帶著陳舊傷痕的左眼,指尖偶爾會掠過那亞麻色的長發,動作輕柔卻又仔細。
總士沒有躲開。那一雙眼神始終落在一騎身上,真誠而又純淨,在月色之下,在海浪的波光中,顯得尤其明亮。
實際上,一騎平常是很少會對總士有這樣直接的接觸。
要知道,在雙眼幾近完全看不見東西的那段日子裏,為了克服視覺缺失所帶來的行動不便,一騎本能地以自身的其他感官去搭救,漸漸地,變得習慣以觸覺為主去協調自己的日常行動——甚至連獨力烹調料理,也是毫不費勁的事情,像以前那樣。
因為這樣的協調,一騎知道,自己的手指被培養得愈發的敏感。
隻是此時此刻,凝視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就算一騎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的心血來潮。
正當一騎想入非非之際,總士冷不丁精準地抬手抓住對方摩挲的手掌,把那隻手掌按向自己的臉龐。
感覺到被晚風吹得有點冷的手掌被自己的體溫一點點地烘暖,總士一邊牽引著那隻手移動,一邊引導那隻手掌蜷起。
當對方的指尖被帶到自己的鼻子尖位置,總士稍微一昂頭,嘴唇剛好輕輕地貼到對方敏感的指尖上。
唇瓣柔軟的觸感印到指尖。指尖的涼意隨即在唇上暈開。
“總士……”
臉上是微微地紅起,但一騎的驚訝不過是瞬息間的事情,之後他恢複安靜的微笑,輕緩地說道:“我也許應該慶幸,你在這裏。”
稍微退開些許的距離,總士抬眼凝視對方,近乎呢喃地應道:“啊、我就在這裏。”
鬆開了掌握,之後總士和一騎一同把目光投向夜色中的大海,聽著祥和的浪濤,看著寧靜的大海搖曳著光,他們好像看到孟蘭節那晚沿河流淌的燈光,通往遠方……
思緒不可避免地回憶,過往的日子在腦海中閃現。
生存、使命、未來、希望。
——為我們的後繼者們也好,為我們的歸處也好,為人類和Festum共存的未來也好……
有朝一日,銀白色的機體會再度從海中衝出,展開機翼,飛往無際的蒼穹,飛往前途未知的戰場。
甚至有朝一日,紫色的虛無之子會被放出桎梏,投身到戰役當中。
或許那時候,將會是他們兩個最後的任務……
不過,這些都沒關係的。
就像鯨魚那樣,哪怕生命走到盡頭而歸於虛無,也會為別的其他生命帶來希望,送上新的祝福。
他們也一樣。
不知道坐了多久,總士首先收回目光,“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隨著對方的動作而昂起頭,一騎看著首先站起身來的對方,孩子氣地笑笑,打趣似的問對方:“總士你載我回去?”
一騎今天出來送外賣,用的當然是[樂園]的那一輛自行車。
年輕的戰術指揮官聞言也不廢話,走過去扶起車頭,之後回過頭來招呼一聲:“上車。”
眼見對方既然如此順服,前任王牌駕駛員微笑著走過去,降下車後架後乖乖地坐了上去。
等對方的長腿跨過車架,自行車帶著些許顫巍地起動。忽然間,一騎難得孩子氣地振臂一聲高呼:“出發!”
隨即傳來總士差點失去平衡而隱約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給我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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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生來,往死去。
終有一日,當自己的生命在海中歸於虛無,停下了在海洋中的翱翔,鯨魚的身軀會靜靜地沉入數千米的深海海底。
它將會化為深海中的孤島,於此存在,於此安眠,靜靜地滋養海底中無數的生命。
——它就在那裏。
這是饋贈。
這是祝福。
這是一個龐大而又溫柔的奇跡。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