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乞丐穿著破爛的布鞋,像是從哪個垃圾堆裏撿來的,上衣褲子都沾滿泥水汙漬,後麵的人包得嚴嚴實實,像是在發抖,其餘什麼也看不出來,前麵的乞丐像是有六十來歲,斑白的頭發浸著泥水顯得十分散亂,白色的胡須也被雨水擰在在一起,灰頭土臉的,條條皺紋一展開就露出積攢的塵垢,胳膊、小腿上,泥塊甩落後留下的泥印、或是又被雨水打濕的痕跡、濺起的泥水將幹未幹的痕跡,到處都是。老乞丐一副疲憊的神態,步履蹣跚,後麵跟著的乞丐似乎也沒了力氣,兩人跌坐在路邊。
程心歎了口氣,告訴老板自己請那兩個乞丐吃頓飽飯,老板嘟囔著小夥子不經世故,說不定是騙子呢,還是轉身對著倆乞丐喊“你倆過來吃飯”。老乞丐東張西望,當他確定說的那倆人是自己和同伴時,咧著嘴扯著同伴就朝店裏走,邊走邊點頭彎腰,一進店門就感激地看向老板,老板擺擺手,指向程心“請客的是他”。程心本在店門口坐著,麵朝二人,老乞丐看到程心愣了一下神,隨即又咧開嘴咿咿呀呀,手裏不停比劃著,像是在表達感激,“好像不會說話”,程心想著。倆乞丐進店後坐在裏麵,程心回頭就看到老乞丐感激而欣喜地笑著,他的同伴還是包的嚴嚴實實,背對著程心。包子剛上來,兩人抓起來就往嘴裏塞,確實像是幾天沒吃飯的餓鬼。程心吃完飯,又回頭看一眼,兩人正在狼吞虎咽。程心把頭轉過來,再次望著雨幕,想著後來的事情。
後來啊,兩人進了同一所大學,學校宿舍無論四人間六人間,總會有人要和其他班級或者其他學院的人湊一屋,兩人就這樣又做了四年舍友。程心畢業就去找工作了,想攢錢尋找父母的念頭從未在他心裏消失過;而鍾默讀了研,如今就要畢業了。前幾天鍾默說他讀博的名額估計要被一個學術劉禪搶了,讀不了博就打算找工作。程心想到這不禁笑了笑,自己也在這時候離職了,兩個人突然就有時間見一麵了,約好去祭拜一下鍾默的爺爺奶奶。
安靜突然被刺耳的鳴笛聲打破,一輛救護車閃著警鈴迅速駛過,這種場景並不少見。程心回頭再看那兩個乞丐,兩人風卷殘雲吞完最後一個包子,一口氣喝完了一碗粥,老乞丐從座位起身再次向程心道謝,程心表示舉手之勞送兩人出去,準備結賬。老板點清楚籠屜,“一人五籠加上你一籠,十一籠,粥,是五碗,一共九十二,你給九十!”程心結完賬,拿好行李打著傘,在店門口正準備離開,突然撞過來一個女生“對不起啊,那邊出車禍,嚇死我了,救護車都到了!”程心隻是好奇“怎麼回事?”那女生回道“路口的時候,有輛大卡車,不知道是反應不過來還是沒刹住,撞到了一輛小汽車,那輛小汽車好像還是輛名牌車,車裏的中年男女估計都沒救了,流了好多血,嚇死了嚇死了!”說完女孩就跑了,轉過街角就消失不見了。
程心沉默著,又想起自己和鍾默,或許,經曆過苦難的他們是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吧,隻有同樣經曆過苦難的人們才能給予他們歸屬感,隻有同樣經曆了苦難的人們才會對他們理解、包容,才知道什麼是感同身受,什麼是抱團取暖,他們互相舔舐著傷口,互相吸引,又一次次在對方的故事裏聽著苦難的來臨,感歎著世事的無常。現在,一場車禍,又一個家,破碎了。程心沉默地走著,很惆悵,很壓抑,為什麼明明自己已經這麼苦了,上天還要讓他再看到這麼多的苦難,為什麼上天讓他有一顆助人的心,現實卻讓他隻能夠勉強活著。
程心不停地走,轉公交到車站再一路到鄉下,再沿著小路一直走,鍾默都沒有打來電話,程心有些疑惑,但看看時間還早,就一個人來到鍾默爺爺奶奶的墓前。程心看著周圍的雜草,想起下葬那天,靠著鄰居的幫助,鍾默也隻能進行簡單的下葬儀式,沒見到什麼親戚朋友,守孝的隻有鍾默和自己。鍾默哭了一天一夜,也跪了一天一夜,最後是自己把他背回去的,從那以後每年鍾默都至少要回來一次,掃掃墓,說說話。這時鍾默還沒到,程心就自己先清一清雜草,對著已經永眠的兩位老人說著這幾年的事。曾經,程心也跟鍾默開過玩笑,“我要是在野外碰到鬼了,我就往你爺爺奶奶那邊跑,我也算他們半個孫兒了,他們肯定會保護我的”,他這話,鍾默也不好反駁,玩笑雖是玩笑,但如果真有那個如果,他也相信一定會是那樣的。程心看著清出來的空地很滿意,安心地靠在墓前的大樹下睡去了,隻等鍾默到了把他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