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刺史府府門,女子徑直走進去,侍衛無人阻攔。院內,女子身影一閃,一陣夜風吹過,便不見了蹤跡。
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門前,房門被打開,女子的聲音說不出是關心還是冷淡“還沒睡呢?”鍾默緩緩抬頭,眼神中透著疲憊“你來了?”女子的麵相極好,隻是皮膚粗糙,不像家族的小姐一般膚白若雪吹彈可破,她的虎口甚至還有尚未完全剝落的老繭,這是長期揮舞兵器才會有的痕跡。她的打扮也不同於一般女子,一身裝束隻求利落,色彩深重便於潛藏,紫色的束帶繞過腰肢,顯露出她玲瓏有致的曼妙身姿,如此才能分辨出這是一個女子,比起溫婉閨秀的玉軟花柔,她的身上展現出的是一種緊致的力量感和肌肉撐起的線條感,整體給人以一種英姿颯爽的巾幗氣概。
女子語氣仍是淡淡的清冷“說吧,什麼事?”鍾默有些難堪,整理著自己的措辭“我……想請你保護一個人”女子目光微動,聲音似乎難以察覺地提高一點“是個女人吧?”鍾默點點頭,滿臉愧色。“人在哪?”女子幹脆利落。鍾默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幾次想張口說話,最終也沒能說出口。女子輕笑“我知道了,隻是想不到這麼快,屋子就有了新主人”麵對女子的羞辱,鍾默無話可說,無從辯駁,唯有緘口不言。看著鍾默一言不發,女子怒極,喝道“鍾默!你還裝啞巴!”鍾默欲言又止,隻聽得衣袍鼓動一聲破空,女子已不見了身影,鍾默慌忙大喊“奚辭!”鍾默頹然地坐了回來,他知道奚辭已經聽不到這聲呼喊了。不過幾息的功夫,如同葉間積雪輕盈落地的聲音響起,女子又站在了書房門前。
奚辭嗤笑著望著鍾默“是個乖巧嬌俏的女娃”鍾默神色擔憂,奚辭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鍾默“我隻是去看一眼”,不帶一絲感情。鍾默不敢正視她的目光,垂頭不語,奚辭還是問了“她是你什麼人?”鍾默凝眉,聲音低沉“算是妹妹吧”
奚辭笑了起來,她笑著,卻沒有一絲喜悅,笑得淒涼,質問道“算是?妹妹?多耳熟的說辭啊!當年你是不是也這麼說過?”鍾默黯然,聲音沙啞“對不起,奚辭。”奚辭笑得更加放肆,也更加淒涼,甚至有些哽咽“對不起?鍾默?對不起?”她的情緒激動,聲音也拔高幾分“為什麼你道歉可以道得這麼輕巧?你以為道過歉就可以把一切都當做沒發生過了嗎?你忘了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你忘了當初全家人對你抱有多大的期盼!你忘了我的父兄是怎麼死的!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我死了你不就誰都不欠了嗎?回答我!!鍾默”鍾默眼角濕潤,聲音顫抖“不,我沒忘,我從來也不敢忘,但是現在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奚辭放聲笑了起來“好好活著?說的輕巧,你問問你自己,你說這話你就能安心嗎?”鍾默羞愧難當,幾近懇求地說道“奚辭,你要什麼,我都可以補償,隻要你能好好活下去”奚辭咬牙,這句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她牙間蹦出來的“鍾默,你還要裝傻?我要什麼,你心裏清楚!可你給不了!不,你現在是唐王了,是你不想給!”不知不覺間,奚辭的臉上已經多出了兩道淚痕,清澈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滴滴垂落,如同此刻,鍾默的心頭滴落的血珠。
鍾默拿起繡帊,輕輕拭去奚辭臉上的淚痕,溫柔而舒緩。奚辭抓住他的手,抬起泛著淚光的眸子,凝睇著他的雙眼,深情而淒婉。鍾默注視著那雙盈滿淚水的眸子,拭淚的動作微微停滯,他遲疑了片刻,輕輕點拭奚辭哭紅的眼角。奚辭的心境慢慢變得平和,聲音如同低語,還在追問鍾默“為什麼?為什麼?”鍾默的聲音由輕轉重“因為我不想你死,不想你跟我冒險,更不想你因我涉險,我真的不知道,或許哪天,戰場就成了我的埋骨之地,那你呢?你怎麼辦?”奚辭毅然決然“那我就跟你一起死!”鍾默啞然。奚辭繼續追問“隻是因為這樣嗎?比起死,我更怕的是什麼,你不知道嗎?今天,你就要給我一個正當的理由,讓我死心!”鍾默於心不忍,所謂死心,大概也是死身,他清楚地知道,現在的奚辭為什麼而活,為誰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