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很快把我領到了她家裏麵,我看到床上正躺著一位大叔,那大叔雙腿截肢,胳膊上還綁著綁帶,我想這位大叔應該就是老人的丈夫了。
大叔看到我走過來的時候,動了動身子,他說小夥子對不起啊,家慧把剛才的事情都給我說了,她不應該那樣做,我經常告訴她做人要誠實,可她卻欺騙了你,她為了湊錢給我看病卻欺騙了你,我替她向你說聲對不起,希望您能原諒她。
大叔說完很艱難地在床上舉起了躬,我趕緊走到床邊扶住了大叔,我說沒事,我想大叔居然這麼為人正直,也就算了,我心中的怒火,頓時消了一大半。
大叔接著說道我剛才吵了家慧幾句,她哭著出去了,我又擔心她會出事,沒想到居然碰到了你……
老人這時捂著眼中的淚水跑了出去,我想起了父親,想起父親還在世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吵母親的,母親總是很委屈地給父親吵幾句,吵著吵著母親就哭了,父親就不再說話……我想著想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臨走的時候我從工資裏麵拿出了5元錢遞給老人,老人死活不要,我說這錢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可它卻是你們的救命錢,您拿著它給大叔看病吧。
我把錢塞到老人的手裏後,我快步往外走,我生怕老人再追上來把錢還給我。
這樣一來,我的工資也就沒剩多少了,可我的心裏卻充實了許多。
老人知道她肯定追不上我了,她在背後喊道小夥子,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你家住在哪兒,改天了我去找你。
我說我叫餘生,我在咱們白家村的窯場裏幹活,您以後有啥事了都可以去找我……
那是我有史以來聲音最洪亮的一次,也是我最有自豪感的一次。
兩星期後的一天,我在窯場裏收到了那位老人寄來的一個包裹,包裹上歪歪曲曲寫著我的名字,是我們班長從收發室裏拿給我的,我想這應該是老人的筆跡。
我打開包裹時,裏麵居然裝著一個“嶄新”的書包,這書包比之前那些的都“新”,我打開了書包,書包裏麵還有一封信,我是在翻書包的時候,從裏掉下來的。
信被報紙包了一層又一層,老人是生怕信被弄丟才包的這麼嚴實。我把報紙拆開,打開了信封,信中有一張紙條,紙條裏麵包著一張五元錢,這張錢正是那天我給老人的那張錢。
我翻開了紙條,上麵寫著:
小夥子,很感謝你,我不識字,也不會寫字,這是我找醫院裏的護士代寫的,我的丈夫在昨天去世了,醫生看了我丈夫的病情,已經是腦瘤晚期了,醫生問我丈夫有啥遺言沒,我想了很久,才決定讓護士替我們寫這封信的。
我們沒有子女,我是在十八歲結的婚,那時候家裏很窮。
我們成親後不到一個月,我丈夫就去戰場了,那時候日軍正在侵略我們國家。我就在家裏一直等他回來,我等他等了整整四十年……
四十年了,四十年來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每次聽到外麵有敲鼓奏樂的聲音時,都會跑出看,我怕時間一長,我丈夫會認錯路,怕他找不到回家的門。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我甚至絕望過,我害怕我丈夫會戰死在戰場上,可我想起他臨走前給我說的話,我又高興了起來。
我想我丈夫回來的時候肯定會很風光,我甚至可以想到他穿著軍裝,頭戴軍帽,胸口別了一朵大紅花,他身後跟著很多人,有敲鼓的,有奏樂的,熱熱鬧鬧的,我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
我等了四十年,終於等到了那一天……
我丈夫是被人抬回來的,那天天氣陰沉沉的,我還在睡夢中,我被門外的呼喊聲吵醒了,我穿上衣服打開了門。
門外站了很多人,人群中我一看就認出了我丈夫來,四十來他還是那模樣,我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他還記得回家的路……
我丈夫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是廢人了,他的雙腿被截肢了,左手綁著綁帶,額頭上還有一塊血紅的傷疤……
後來我才知道我丈夫他是不小心踩中了敵人的炸彈,幸好他命大,沒能死掉。我丈夫說他這一生中最放心不下就是我,最對不起的也是我,他炸傷後嘴裏一直喊著我的名字……他放棄了所有的榮譽,他唯一請求就是能夠在有生之年,還能回來看我一眼,他向首長請示後,才被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