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夏天根本就不涼快。
去年六月,我從美帝回到北平,舒婉儀已經不在了。我上門拜訪,她的父母也不肯告知她的下落。後來我多方打聽,才知道她早已身在昆明了。
是了,她在國立北京大學教英文,北大去哪,她必定去哪。
我當即收拾東西南下,到了昆明直奔聯大。舒婉儀還是沒見著,倒是見到些老熟人。問我來幹嘛,我也不好意思說來找舒婉儀。我說,我來湊湊熱鬧。他們哈哈大笑,卻也沒敢像在北平那樣,叫我去下館子喝酒了。
我曉得了,日子要難過了。
我去翠湖邊找了間房子住下。去學校裏守了三日,終於守著舒婉儀了。應該是昆明飯菜不好吃,她更加纖瘦了。空蕩蕩的旗袍掛在身上,僅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和小腿,細得像是隨便擺弄一下,就要折斷了。皮膚也不如從前白皙,倒襯得她脖子上的珍珠項鏈白得刺眼。
真好,她還戴著這鏈子。
我掐了煙頭喊她:“舒婉儀。”
她側過頭來,拿書的手明顯緊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看來她不是很願意看到我。
管她呢,反正我願意看到她。
她疾步走過來,第一句話不是問我怎麼回來了,她問:“你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我登時拉下臉:“怎麼,昆明又是你家的了,我又來不得了?”
她抿抿唇,沒說話,抬腳就走,我趕緊跟上。
我們走到一家小飯館,她點了一碗米線。老板娘是個胖女人,迷惑地看著我,我撇撇嘴,也迷惑地要了一碗米線。
你別說,昆明的米線還挺好吃的。那她為何瘦了,總不能是思念我吧。
吃完米線她也不說話,也是抬腳就走,我又趕緊給了錢跟上她。
好家夥,終於給我帶到她的住處了。打開門就是梔子花香,果然,半掩的窗簾推出兩朵將殘不殘的白花來。她把課本講義放在桌上,問我:“你來幹什麼?”
我一屁股坐在她床上,慢慢地躺了下去,閉上眼睛,鼻腔裏又充滿了熟悉的味道。
“來幹愛幹的事。”
她嗤笑,也到我身邊躺下。我立即翻身壓住她,開始攻擊她的唇舌。
等我放開她躺回去,她開始輕輕喘氣。我問她:“你難道不想我嗎?”
“想你的人那麼多,哪裏就輪得著我了?”我側頭去看,她的眼睛下垂著,看來又不高興了。
我趕緊把她摟在懷裏,溫聲細語地哄著:“我才不要她們想,我就要你想。你別氣,我這不是回來了嘛。你看,美國妞都迷不住我,就你會勾我的魂。”
她輕罵我討厭,又把頭往我懷裏拱了拱。
哈哈,還好我回來了。
於是我拎著手提箱從旅店搬到了舒婉儀的住處,像從前一樣住在一起。
我帶著導師的介紹信去找克林頓醫生,他非常高興,毫不猶豫地接納了我,甚至想要帶我去見陳納德。我卻沒什麼興趣見將軍,我隻是想要一份工作。
就這樣,我留在了昆明。
至於我說,昆明的夏天根本就不涼快,是真的。並且,冬天也不大溫暖。雖然比北平要好得多,但是總覺得對不上它春城的名號。當然這與我並沒有太大關係,如果它願意,或者它也可以叫夏城,秋城,甚至冬城。
我愛昆明,因為在這裏日子過得非常快活。每天早起,舒婉儀去學校,我趕很遠的路到滇池邊。
如果醫院沒有事的時候,我也會到學校裏去。遇到和舒婉儀熟識卻不認識我的人,還會問我是不是舒婉儀的男朋友。我一張嘴,別人就會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待人家走後,我和舒婉儀就會哈哈大笑。怪我,短發,高,永遠是襯衫和西裝褲,不叫人認錯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