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順勢而為(1 / 2)

李煥愣住了。

這話實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自古盡忠盡節都是舉國該做之事。

史書上所記載的,也總是官兵與百姓一起守城盡忠的悲壯事跡。

從未有人說過,百姓也是可以不盡忠的。

也從未有人說過,百姓作為牆頭草,今天效忠這個,明天效忠那個——這並不是什麼可恥之事,一切都隻是生存罷了。

在這個草莽出身的夏侯郎君眼裏,生存大過一切。

可在朝廷眼裏,生存在忠君麵前一文不值,人命——尤其是老百姓的命——是最輕賤不值錢的。

“真正該盡忠盡節的應該是那些受過朝廷厚待之人。”夏侯權語氣嘲諷地道。

他輕輕晃了下酒杯,看著裏麵的酒水輕輕晃悠,仿佛幻視了當前動蕩不安的時局。

“朝廷既然許給他們好處,他們也該交出忠誠與能力。”

“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說的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可是,拖垮朝廷的好像往往就是這群人。”

夏侯權口吻有些輕蔑,話落飲了口杯中酒,略有些辛辣的酒味在口齒間蔓延開,腦子有一點輕飄飄的,但他還是清醒的,知道什麼可說,什麼不可說。

李煥沉默不語,此刻心中已然是波瀾萬丈。

夏侯郎君諷刺的是為官者,而李煥則看得更深。

維係朝廷的是那群大臣,拖垮朝廷的依舊是那批大臣。

盡忠的是少數,叛變的是多數。

隻不過史書總是會把盡忠之人樹之以典型,且集中誇讚,這才顯得盡忠者眾多。

實際上,王朝更迭之後,多少人打著“順應天道”的理由理所應當地“叛變”了呢?

說到底,時移世易,同樣的事情會被冠以不同的說辭,自然也就有了表麵上的不同性質。

比如,對舊王朝“叛節”是不可認同的,對新王朝“順應天道”卻是正當的,但實際上兩者真的有什麼本質性的區別嗎?

上位者最會做這種標簽字眼上的計較,輕輕鬆鬆就能籠絡一批追隨者。

追隨者也因此毫無愧疚之心,不用擔一個“不忠不義”之名。

李煥頗為隱晦地瞥了麵前的青年一眼,暗想,都說良禽擇木而棲,若是他選擇了如今這個為朝廷所不容的悍匪,那他豈不是也在短時內成了個“不忠不義”之人?

正想到這裏,他聽到這位夏侯郎君幽幽道:“上兩個月本應是秋收季節,可是經過朝廷軍和江淮軍輪番洗劫,田地被毀,莊家凋敝。”

“如今雖是還沒顯現出來,但最遲年底,全國範圍內都會出現饑荒。”

“李郎君,你說當老百姓被逼到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這天下還能太平嗎?”

李煥隻覺得振聾發聵。

是他浮雲遮眼了。

他先前還對大燕抱有一絲殘念幻想。

可如今聽夏侯郎君這麼一說,李煥才意識到,天下早已不是當年的天下了。

如今老百姓積怨已久,江淮叛軍就是一個口子,一旦這個口子拉開,會有更多的叛軍趁勢而起。

到時候,大江南北,四處都是烽煙。

國之不國,又談何忠君愛國?

大燕這氣數,怕是要盡了。

“世道既然已經如此,夏侯郎君有何打算呢?”李煥問道。

夏侯權滿臉真誠地道:“這正是我想向李先生求教的問題。既是世道如此,我等有識之士又當如何自處?”

李煥愣怔了片刻,不由得笑了起來。

好一個狡猾的問題。

他想試探夏侯權的野望,夏侯權直接問他願不願意跟他一起下野。

李煥心情忽而輕鬆了幾分。

他發現自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既如此,他得為新主指一條明路。

李煥坦然道:“尊夫人乃是安樂郡主。”

“夏侯郎君天然背靠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