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到時,大皇子正紅著臉躺在床上,虛弱地仿佛下一秒就將昏睡過去。
蕭妃在一旁垂淚掩泣,見李政來,哀戚地喚了聲,準備撲進男人懷中:“陛下!”
李政皺著眉,不悅地推開她,快步走到床前。
大皇子尚有意識,含糊地喊了聲“父皇”。
李政上前撫了撫他的額頭,著實滾燙,“怎麼回事?”
禦醫早候在一旁,誠惶誠恐地回答道:“稟陛下,殿下昨夜驟感風寒,此刻高熱不退,臣等正竭力醫治。”
“若是連這點病都治不好,就回鄉種田吧。”李政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冷冷道。
在李政印象中,李泓自小跟著武將老師學武煉身,身子骨比一般孩子都要強健,從小沒生過什麼大病,這回突發高熱確實叫他擔憂。
蕭妃抽噎,眼眶紅紅:“也怪臣妾,泓兒昨日夜間非要溫習功課,說等陛下考察時定要好好表現,這才······”
李政不吃她這一套,譏笑幾聲反問:“你既知曉,何不阻止?若是在屋裏溫習,朕也從不缺你這景儀宮一火一炭,又如何能冷著他?”
他冷麵無情,句句直逼,蕭妃喉頭一哽,隨即似是惱怒,道:
“您也知道泓兒在這方麵向來較真,陛下許久未來,這孩子還當是自己做錯了事,才想在您麵前好好表現,臣妾雖是心疼,可他脾氣倔,哪裏勸得住?”
說著,坐到床沿上,心疼地摸著李泓的臉,“泓兒這幾日瘦了不少,陛下心冷,許久才來一回,自然不知道,可憐我的泓兒這般乖順懂事,每日都眼巴巴地盼著他父皇來。”
她這話聽著委屈,實則是幾分“怪罪”的意思了。
李泓乃是皇長子,此前許多年李政都隻有他這麼一個兒子,素日裏不論是功課還是生活都會關照,一月裏總要有那麼幾次到景儀宮看看。
蕭妃少年時便跟了李政,因自己是第一且是唯一替陛下誕下皇子的人,因而無論是在東宮還是景儀宮,她的待遇皆是不一般。
兒子勤奮上進,陛下關懷李泓之餘也會順道問問自己。
多年來亦是如此。
可這一切在喬岱生下歲歲和年年後就大不一樣了。
李泓漸漸長大,規矩學的極好,克己複禮,端方爾雅,朝野皆稱這才是真正的太子風範,倘若陛下此後無子,李泓便是他們心中東宮太子的第一人選。
許是知道自己的特殊,李泓小小年紀就已懂得克製和隱忍,從沒做過如歲歲和年年般拉扯父皇頭發的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政和大皇子之間的相處越來越不像父子,而是更像君與臣,二者之間總是隔著一層紗,熟悉有餘卻親密不足。
李政知道自己近些時日對李泓多有疏忽,可卻從不曾看輕過自己這個兒子,若是他心中不在意,今日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他瞧著床上虛弱的李泓。
也不過是八九歲的年紀,此刻因為高熱雙眼微闔,眼角濕潤。
小小年紀就和他太傅學的死板守正,這會兒卻脆弱地不像話。
李政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深深望了一眼蕭妃,道:“讓他好好休息,你同朕出來。”
說罷甩袖,轉身出了門。
說這話時,他氣勢微變,蕭妃怯怯地盯著他的背影,心中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緊張。
猶豫著,沒立刻跟上。
忽地感覺袖口一緊,是李泓虛抓著她的裙袖不放。
稚嫩的臉上,一雙眼睛被高熱熏得濕紅,眼神有些迷蒙,卻還是看著蕭妃,似是有些擔憂:“母妃?”
蕭妃鼻尖一酸,別過臉抹去淚,反握著他的手安撫道:“泓兒乖,母妃去去就回。”
她跟著李政進入偏殿,隻見男人背對著自己,雙手負在身後,氣勢低沉,似乎是在隱忍些什麼。
蕭妃癡癡地注視著他的背影,上前幾步,像從前某幾次那樣從背後擁住了他。
臉頰貼在男人溫熱有力的背脊上,蕭妃心中多年的的酸楚微緩,像是為了填補了幾分空缺,抱得更加用力,“陛下,臣妾和泓兒都好想你。”
聲音嬌嬌軟軟,還帶著哽咽。
她真是許久不曾與李政這般單獨相處過了。
她知曉自己在陛下心裏沒什麼地位,本不該眼巴巴地奢望,可每當夜深人靜,陛下年少時的音容笑貌便會不停在腦海湧現。
因此,哪怕隻有一絲希望,她也想抓住這個男人。
想到這裏,她的心中升起一絲寬慰,嘴角剛勾起一絲笑意,卻見一直沉默的李政忽地攥住她的手腕,然後狠狠將她甩開。
力道之大,讓蕭妃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她眼中淚花閃現,滿眼不敢置信地盯著李政:“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