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的老者聽聞完劉屹之言後,先是一驚,而後仰天長歎,良久之後方才言道:
“諸位遠道而來,就請隨老夫來,讓老夫一盡地主之宜。”
隨後朝旁邊之人示意,然其身旁之人顯然還有些不放心,與其耳語了幾句。老者笑道:
“以其四人武藝,若果真想取我等性命,隻是刹那之間。老夫觀那領頭少年,不似奸惡之人。無妨。”
隨後,那老者便坐在車上,帶著眾人朝破祠堂走去。
“公子,我等現今應如何行事?那老者果真是當年的北宮純?這些人不會還留有後手吧?”張宜問道。
“你一次這麼多問題,叫公子如何回答?公子,依我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看這些人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了。”
“我心中已有七成把握,此人便是當年的北宮純將軍。我等此行目的尚未達成,且先隨其前去。不過還是小心為上,我等四人切勿分開,且須兵不離手,隨機應變。”
劉屹四人隨眾人進入祠堂之中,一進去便被眼前之景鎮住,一座如此小的祠堂裏,竟住著近百人,其中有不少婦孺,亦有身體殘缺之人。然眾人大多已睡著,見到劉屹四人之後,隻是瞥了一眼,無多少驚訝,亦無多少恐懼。除了一人,那人一看有人進來,便是手舞足蹈,然後跑到老者身前,嘴裏不知嘟噥著什麼。劉屹借著昏暗的火光,認出其便是洛陽城中那名乞丐。
“幹爹,他們是壞人。”那乞丐認出劉屹後,便躲到老者身後言道。
老者拍了拍那乞丐的手,其情緒也稍微安定了些。然後朝眾人言道:
“你們可以去睡覺了,今晚無事。”
然後又讓人將其推往祠堂外,隻留下那乞丐一人在旁。劉屹四人也跟了出來。
“小子,你方才猜對了,老夫便是北宮純。”
劉屹聽聞之後,立刻走到北宮純麵前,行了一個大禮,其他三人見劉屹如此,亦向北宮純行了大禮。
“老夫現今已是一廢人,你等何必如此?”北宮純心情平靜地言道。
劉屹方才見其始終坐在車上,已猜出七八分,現今其親口承認,又見其腿異常消瘦,心中不免悲歎。
“老將軍當年戰功卓著,忠義之心更是可昭日月。晚輩心中傾慕已久。”
“忠義之心?哈哈哈…….”北宮純大笑道,“當年老夫降於劉聰,被世人所不恥,老夫頂著‘國賊’之罵名,多活了二十餘載。何來忠義之心?且老夫在劉聰之朝廷任職十載,現今老夫亦分不清老夫究竟是胡人還是晉人?”
“北宮氏,源自春秋之時的衛國,其先與周天子同出於姬姓,老將軍自當屬我華夏族。想當年關羽亦曾降於曹公,而忠義之名傳於後世。當年老將軍降於劉聰,想必當中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夫一屈膝之人,豈敢與關公比肩?”北宮純冷笑道,“當年之事已成過往,你等可願聽老夫絮叨一番?”
“老將軍請言,我等洗耳恭聽。”
劉屹與三人隨即坐於地上。
“永嘉二年,老夫奉涼州刺史張大人之命,率西涼精騎五千奔赴中原,入京勤王,一到洛陽,便遇賊寇王彌率十萬之眾進犯,老夫便率西涼兵與朝廷兵馬一同抵禦,先於城門處設下重甲長槍陣以阻敵寇鋒芒,然後與各處兵馬一同殺出,大敗王彌。不出數月,又與劉聰戰於河東,亦敗之。次年,劉淵帳下兵馬精銳盡出,複犯洛陽,老夫率千餘精銳夜襲敵營,斬殺其將賀圖延、呼延顥,是故敵兵大潰。加之其餘幾處晉軍亦傳捷報,各處勤王兵馬亦皆趕往洛陽。此番劉淵又未能如願。接連大勝之際,本應是人心大悅、士氣高漲,不想當時朝廷主政的東海王司馬越與懷帝分歧日益明顯,又與當時手握重兵的兗州刺史苟晞不睦,以致相互猜忌,而失天下之心。老夫亦是心寒,欲率西涼兵馬回涼州。路過長安之時,為時任征西大將軍鎮守關中的南陽王司馬模所留,其表麵上待我等甚厚,暗地裏時刻想兼並西涼兵馬。老夫本想出了洛陽可遠離紛爭,不想到了長安,紛爭更甚,司馬模與當時的秦州刺史裴苞、安定太守賈疋皆不睦,而致引兵相互攻伐。當時關中除有氐、羌為亂之外,饑荒肆掠,疾疫橫行,老夫帳下亦有不少將士沒有死於戰場之上,反而死於饑疫。永嘉五年,洛陽城破,劉聰兵鋒直指關中,司馬模遣帳下牙門將趙染戍蒲阪,染求馮翊太守不得,怒而叛降於劉聰,引胡兵進犯長安,大敗司馬模之軍。長安城中人心惶惶,司馬模自度不能守,繼而降之。當時老夫所率西涼兵馬,已從當初五千人,減至數百人,且有不少傷殘疫病。為保我僅存涼州將士性命,老夫唯有降於劉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