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孤身遺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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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薛定搖為她的老師沈觀行下完葬,強忍著心頭的悲痛走進梁平秋的臥房。

此時的梁平秋麵容蒼白如紙,一日比一日消瘦。因為五髒六腑的劇烈疼痛,吃不下任何食物。她就那麼躺在那裏,薄如一張透光的紙。

薛定搖哭幹了眼淚,輕輕為她掖了掖被角。見她沒醒,薛定搖走到水盆邊,連掬幾捧水拍在臉上,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的臉,不知道何時,鼻尖上長了一顆痣。那是虢陽彌留之際觸撫摸的地方,也是老師辭世之際觸碰到的地方。曾經一幕一幕的經曆,閃現在她的眼前。她回憶著沈觀行,回憶著邊伯犁、伍季耕,回憶著虢陽,回憶著那些肝膽相照的同僚,回憶著施正明,回憶著早已離世的父母兄姊……她的手緊緊抓著木盆的邊緣,身體微微顫栗著。

“定搖,我想去江邊看看。”

梁平秋不知何時醒了,氣若遊絲道。

薛定慌不擇路地擦幹淚水:“好,好。我帶你去,多穿一些,我帶你去。”

江水沆蕩,斷雁西風。

梁平秋躺在一木竹椅上,背靠在薛定搖的懷中。薛定搖的眼淚再次無可製止的不斷流了下來。她盡力控製著哽咽的聲音,溫聲問道:“老師生前告訴我,你在未曾遇得我之前。一直都在找我。為什麼?”

梁平秋緊緊握著薛定搖的手,告訴了她那個魂牽夢繞的答案:“我這一生,都在順勢而為,唯獨你,讓我甘心逆流而上。願以此身入仕,報你當年十裏負篋、逆路相送之恩呐。”

“十裏之恩?”薛定搖詫異道。

原來,二十餘年前,薛定搖還是一個流轉於市井的小混混。那時候的梁平秋,是一個戲班子裏最小的武生。由於連軸轉地唱戲,小平秋身體遭不住累,嗓子失了聲。戲班子的班主見狀,當著大街上的眾人試圖把她趕走。那時候的她,臉上畫著戲妝,身上穿著戲服,小小的身體在烈日下跪在班主腳邊,嘴裏咿咿呀呀地苦苦哀求著。她是被嗜賭如命的舅舅賣到戲班子的。沒有父母,沒有依靠,即使戲班很苦很累,但那時的她除了戲班子,沒有別的去處。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圍觀著,都在數落班主的不人道。班主架不住眾人的數落,於是就扔給梁平秋一個箱子,裏麵裝上沉甸甸的五穀糧食和三柱香。讓她一跪三叩首,去給山上佛祖神像上香。香燒完回來如果天還沒黑,戲班子就繼續收她。可那時的梁平秋是個剛練基本功的小娃娃,手上、腿上哪有力氣。見周邊的大人看不下去,想要幫忙,班主立刻阻止:“大人不能幫忙。”

“大人不能幫忙,小孩行不行?!”

人群裏傳來一陣童聲,來人正是年幼的薛定搖。

那班主瞧著她還沒人的大腿高,戲謔著道:“你要是能背得動,就背唄。”

烈日高照下,兩個娃娃,一個一跪三叩首,一個背著沉重的箱子壓著腰往前走。路人看了直呼心疼,卻又不敢相幫。小定搖像是在鼓舞自己,又像是在鼓舞她,嘴裏一直喃喃重複喊著:“再走走吧。再走走,就到了。再走走吧。再走走,就到了。”

等那一箱子重物終於背到山上寺廟,小定搖趁著梁平秋跪拜的功夫,跑到大門口的水缸邊喝水,卻因為喝的太猛,一下暈了過去。來上香的香客見狀,紛紛將她圍了起來,施以援手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