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葉叢嫵警惕的看著眼前男子，看他身上穿著，當是顧家家丁或親眷。
“先太子冤枉忠心老臣，至老臣被滅了滿門，無一活口。隨後無法承擔後果，便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先做了昏庸之事再行了懦夫之舉，如何看，都不是一個好人。”
“此言差矣。”
葉叢嫵悠悠然開口。
“先太子曾是泱國最受敬重的太子。我舅舅說過，先太子壯誌淩雲，心懷天下，風骨第一，最為陛下和皇後所看重，萬民所仰，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南州洪水時，先太子協令前來治理，他救了所有人，自己卻沒能上得了船。若不是漁人合力用漁網將人拖行，先太子早已溶於南河裏。
與東泠一戰中，先太子更是以最小傷亡換取東泠與泱國和平共處，不卑不亢。”
“大殿上擲地一句‘女子生於世間，便該像男子一般有自己的天地’令眾多深閨後院的姑娘小姐們不困於宅院一隅。”
“為沉冤的吳家平反，整整五年，久到幸存的吳家人勸他莫要再執著。
可先太子卻立於朝堂上，大言‘仰不愧於天，府不怍於地’，此事不解，抱憾終身。”
葉叢嫵越說，眼神越是悲戚。
男子仍舊立在那，於眉眼中多了些驚詫。隨後那副神情又消失了。
“姑娘知道的當真不少。”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但在葉叢嫵的耳朵裏便像是在求事件的真偽。
“我亦是南州落水小兒，更是深閨後院的女子，我以雙眼所見為例，更以半身性命為證，先太子是個頂好頂好的人。”
“所以我不信，這樣一個視流民之命貴過萬物的儲君，會隨意棄老臣全家性命於不顧，又在走私軍火一事真相未明時草草結案，為老臣一家定罪。”
“更不信，未還老臣清白時，先太子背棄一身風骨，懦夫般跳下城牆。”
男子淺淺一笑，眼神中無端生出些落寞來。
“或許先太子所做隻是因為位子太高，責任太重，不得已而為之罷了。他所求，或為山水小洲寄一江客情，或為尋常家中黃昏一盞燈，後人都不得知而已。”
“於人聲鼎沸中棄了一身名頭，對他，或許更是一種解脫。”
葉叢嫵目光灼灼盯著他，搖了搖頭。
“公子此言差矣。”
“先太子不該背負罵名，死在他最愛的萬民口中，被他所愛的一切摧毀。史冊不過寥寥幾筆便會蓋了他所有的痕跡，那樣如星火熠熠的人，永遠都會被埋在曆史的廢墟裏，見不得光。”
男子轉身，順手戴上了麵紗鬥笠。
“世人都罵慘了先太子薑顯允，恨不得將他飲血啖肉，他的墳墓……連墓碑都沒有，你為何，這般替他說話。”
葉叢嫵輕聲道，“本該如此罷了。”
好一個本該如此。
“公子如何稱呼？”
“江海之中一微茫小舟，姓江，單一個字微。”
葉叢嫵禮貌行禮。
“江公子有禮了。我還有要事，失陪了。”
待葉叢嫵離開，江微望著泛起微瀾的湖麵，頓覺胸中惆悵無限，無甚快意，不覺長歎一聲。
“薑顯允啊薑顯允，你看看，世上還有人這般惦記你，當真是死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