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公事公辦：“不知道密碼這錢取不了……老人過世的話，你們需要做一個公證，再到派出所開具一個關係證明。”
農村人誰懂這個！
兩個兒媳婦，大眼瞪小眼。
管事的中間人也是煩：但凡老人活著的時候對他好一點，他會存著這些錢不給你們說！
在農村，幾乎每個村莊都有“會燒香”的人，這種人一般有兩樣本事：一是憑借點燃的三柱香占卜問卦，另一個本事就是“走陰”：點上香火，端坐而眠，魂魄神遊豐都，去見問事者已過世的故人，帶話問事，對話陰陽兩界；或者是直接找來問事者過世的故人，引領對方魂魄上自己的肉身，讓生者和逝者直接對話。
管事的給他們出主意：“後街你衛紅大娘會燒香，不行的話讓她請你們老爹上身，你們當麵問問他？
兩個人都同意了。
衛紅大娘被請來了，靈前恭恭敬敬點上三柱香，香煙嫋嫋環繞著請香人卻不散去，陡然增加了很多神秘氛圍。
明明沒有風，堂前的一對白燭忽然就一明一滅起來，靈廳堂的人無不感覺脊背發涼，所有人都噤了聲，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一切。
接著，就看到衛紅大娘忽然渾身顫抖如篩糠，嘴唇噏動，發出來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不肖的東西，叫我過來幹什麼啊？我活著的時候你們不孝，現在我都走了還不讓我省心？”
大兒媳胡大妞顧不上害怕，當下趴在地上磕頭，大著膽子接話：“爹，您在的時候我們做的不好，現在想起來就後悔！想著您都走了，不能讓您在那邊再受委屈……
您的存折我們找到了，您告訴我們密碼，我們取出來錢，給您燒上金山、銀山、聚寶盆，童男童、房子、汽車、電視機……讓您老在‘那邊’過得衣食無憂……”
二兒媳婦吳二花也跟著磕頭附和，反正是糊弄鬼的話說的一溜一溜的。
“老爹”聽得倒是認真，聽完了不但沒有說密碼，反而一件件、一樁樁數落起兒子和兒媳：
“那一個大年三十，老二你們一家在上房吃餃子，給我端來一碗玉米糊糊，夾了一筷子鹹菜，差點沒齁死我！
老大家的，那一回我大孫子看我吃不飽飯，偷著從你廚房給我拿了半個饅頭，你拉過五歲的孩子劈裏啪啦就是一頓打，你打的是孩子嗎？你的是這我張老臉呐！
我都想扯把繩子，把自己吊在你的門框上，看你知道不知道什麼叫坷顫。
媳婦也就算了，畢竟是外姓人，老大老二，你們兩個可是我親生的吧？自從我上了年紀，你們讓我過了一天好日子嗎？
你們的娘走的早，老子把你們拉扯大，又給你們成了家，我自己住在那個小院，你們多長時間沒去管老爹的死活了？”
外邊看熱鬧的越來越多，人群後麵有人議論：
“就是，活著不孝順老人，早晚遭雷劈！”
“老鼠爬屋簷，一輩一輩往下傳，將來你們的孩子也得這樣對你們！”
……
密碼沒問出來不說，兩口子還成了笑話。
——你問我衛紅奶奶的本事咋來的？
我不知道，反正是沒人注意的時候，衛紅奶奶對管事的人說：“老二，以後可不興再給我攬這活了，裝別人說話太累了……”
但在我的眼裏人，老人端端坐在棺材上，靜靜看著靈前的一切。
眼裏淨是對不孝兒女的憎惡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