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對情侶身邊還有兩個人,一個人帶著遮住半邊臉頰的麵具,身材魁梧,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氣勢在其中。如果不是從花白的兩鬢判斷出這人有些歲數了,光看露出的另外半邊年青人的臉很難讓林白月他們相信這人是個中年人。另外還有一個老人,有點像是這個中年人的仆人,始終站立在他的身後,即便要他坐下,他也沒有實坐,而是屁股懸空的虛坐在凳子上麵,行為舉止對那中年人極為恭敬。雖然這個老人眉發皆白,歲數至少在一甲子之上,但是老則老矣,他無意中泄漏出來的氣勢,卻讓身具道門太清元功的林白月感覺到極為強大,至少不比上禦司大統領黑熊弱,這不禁讓林白月對能夠讓這樣一名高手如此恭敬的中年人感到好奇。
同樣感到好奇的還有玉仙娘,這名從未見過的客人自從花了三千兩銀子包下她後,並沒有像是其他客人那樣對她魂消色迷,反而像是家人一個跟她拉家常,之後聽她對林家二少有情意,更是把林家二少找來,讓兩人痛述肝腸,緣定三生。在之後的兩天裏,他每天來了之後,隻是讓玉仙娘她彈奏一曲飛仙散,然後便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一旁,直到天色漸沉。
飛仙散並不是一個十分出色的曲子,之所以這樣廣為流傳,是因為這個曲子是早已逝去的孝敬皇太後林湄娘所寫,後來被漢賢帝規定任何教坊樂師都必須學彈這首曲子,這才使得這首飛仙散得以傳播開來。不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首略帶哀傷的飛仙散並不怎麼受人喜歡,像這個中年人這樣隻聽這首曲子的人,玉仙娘還從未見過。
“林家小兄弟,再過一日應該是大漢一年一度的百官朝會,如果現在從玉門動身的話,連夜趕路,應該還趕得上朝會的尾巴,但見你一臉優哉的樣子,像是絲毫不準備啟程回京,你難道不要參加朝會嗎?”玉仙娘一曲談罷,那名中年人突然問道。
“噢!在下並無官職在身,所以不需要參加每年一度的例行朝會!”林白月微微向前躬了躬身子,回答道。
中年人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又問道:“你林家是大漢的開國元勳,又是皇親國戚,曆代林家直係子弟都非常出色!你祖父林重師林閣老,你父親吏部尚書林凡大人、你二叔尚書令林正大人皆是國之棟梁,就連你大哥雍州太守林伯飛也是當世俊傑,想來林小兄弟你應該也不差。我想要問一下,現在大漢雖然朝歌舞升平,但還有勢力會威脅到大漢安危嗎?”
林白月疑惑的看著中年人,問道:“為何先生要問這些?”
中年人不緊不慢的解釋道:“噢!我是個行商,自然需要知曉世事,若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話,便會有傾家蕩產之危?”
林白月覺得中年人是在說謊,但也沒有拆穿他,做為酬謝中年人讓他在仙雲坊的免費花銷,他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剔除那些不能說的,然後告訴中年人道:“我大漢朝國力強盛遠超曆代王朝,而真正能夠威脅我大漢安危的至少據我所知還沒有出現。不過還是有幾個勢力,會讓大漢朝稍微緊張一點,其中最麻煩的勢力就是剛剛崛起、吞並安息的西方統一王。”
“統一王?”段虎愣了一愣,麵露不解,顯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林白月想了想說道:“這位西方統一王大約是在二十年前出現的,據說他是個東方人,從小就被人販子賣到了西方歐裏斯的角鬥場,後來被訓練成了角鬥士。聽說他身材魁梧,而且力大無窮,能夠舉起兩座小山似的石頭,曾經多次一個人和上百名精通格殺的角鬥士進行生死決鬥,獲得了角鬥士之王的稱號。之後他更是被歐裏斯的皇帝看中免除了他奴隸身份,讓他成為了歐裏斯皇帝的一個軍團長。因為戰功積累,他的地位越來越高,最終和歐裏斯皇帝發生衝突。在衝突中,他殺死了歐裏斯皇帝,並且占領了歐裏斯全境。四年前,他平息了歐裏斯的內亂,開始征伐安息,去年把安息滅了,自稱為統一王,後來更是自不量力,想要對我大漢朝用兵。不過在外西域,他們的部隊很快就被我大漢朝的北疆大都督嚴老將軍剿滅,他本人差點也被俘虜了。不過聽人說,他最終是被嚴老將軍下令放走的,皇上曾經問起過這件事,聽家父說嚴老將軍覺得那個統一王可能是傳說中上祖流落民間的那滴血脈,所以才會放走他的。”
“是他!”那個中年人聽到這裏臉色一驚,跟著回頭看了看身後那個老人,冷言問道:“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那個老人搖了搖頭,說道:“回主人,這類事情都是長空那丫頭掌控的,我一直都待在您的身邊怎麼可能知道呀!”
“長空?”中年人皺了皺眉頭,神色稍微緩和一點,自言自語道:“長空她絕對不敢把這樣的事情欺瞞我,看來她給我的信一定是讓媧兒給攔住了。”
“小兄弟剛才那番話對我極為重要,做為酬謝……”中年人從衣袖中取出一張大漢朝廷發行的通票,遞給林白月,說道:“我一身銅臭,也沒什麼好送的,這點錢就送給小兄弟花銷吧!”
林白月看了看手中的通票,不禁一呆,連忙準備遞還給中年人,並說道:“五萬兩黃金實在太多了!林某受不起,還請先生收回!”
中年人沒有伸手接回來,微微一笑說道:“你還是將玉姑娘娶回去放在家中為好,讓她這樣一個大美人深陷風塵可不是你這有情公子該做的事情!”
說完,他站了起來,拍了拍飄落身上的雪花,轉身向外走去。雖然中年人的話,讓林白月心動不已,但他還是決定把通票還給中年人。剛剛準備起身,那名老年仆人便以極快的身法,擋在了他的前麵,雙眼一瞪,冷冷的說道:“別不識抬舉,主人的錢不是誰都受得起的,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再唧唧歪歪的,老子把你們這對小男女的頭給擰下來。”
麵對老人的惡言惡語,林白月沒有辦法做出反抗,他隻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骨頭,都被老人發出的威壓給壓得粉碎,連一點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就連呼吸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直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老人已經從他麵前消失,就連雪地上也隻是有那個中年人的腳印,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楚這個老人的身手是如何的強大。
中年人離開仙雲坊後,坐上了停在門口的一輛外表裝束極為華貴的馬車,而拉馬車的則是六頭現在已經很少見到的冰原猛獸,這種冰原猛獸樣子像馬,但身上有鱗,四支非蹄似爪,頭上張有一對鹿角,很是怪異。這輛馬車這些天已經成了玉門的一大奇觀,不少人猜測這六頭冰原猛獸到底是什麼?不少人猜測這是祥瑞麒麟。
在中年人進入馬車內後,那名老人身形好似大鵬,順著寒風從仙雲坊上飛出,輕輕的落在馬車前轅,在眾人的叫好聲中,一揚馬鞭,驅趕著猛獸朝夏宮的方向駛去。
“算起來林白月也算是你的曾孫輩,”馬車啟動後,那名中年人在車內說道:“你那樣嚇唬他,不覺得有點以大欺小嗎?鳳三。”
老人笑了笑,打了一個響鞭,震開飄落的雪花,直爽的說道:“嗬嗬!我就是看不慣這種唧唧歪歪的人,明明沒錢給人家贖身,還要故作清高,如果不是主人在旁邊,我老早就給那小子兩巴掌了!也算是替他老子教訓一下這小子。”
“你就是個性太過直爽了,所以才會被我從中原帶走,否則以你的能力,至少不會混得比黑熊那廝差。”中年人歎了口氣,說道:“讓你在我身邊當個馬夫仆人,實在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老人連連搖頭,說道:“能夠待在主人身邊,每天跟主人痛痛快快的打上幾場架,就是我鳳三的福氣!”
這時又有一個白色的婀娜身姿從天而降,落在了老人旁邊,隻見這女子一頭蒼白的頭發,然而麵容卻有如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般嬌俏,在站穩後,便立刻朝車內跪下,行禮道:“主人,事情已經安排好了!把夏宮外城的巡山軍,他們的統領郭璞正在城門迎接主人,內宮的禦林甲士是由供奉樓的荊十三統領,也已經安排好了!”
“很好!我暫時不希望驚動任何人!”中年人頓了頓,沉聲問道:“她還好嗎?”
那女子遲疑了一下,說道:“隻怕不太好!早年柳女主在生少主的時候,就已經元氣大傷,之後設計那樣龐大的陷阱,又弄得她心力交瘁,而且還被少主誤會,關在這個陰寒之地數十年,如果不是有田大夫的藥丸撐著,隻怕十年前就已經過去了。今年天氣驟冷,她受了風寒,一病不起,新病舊患一齊冒出來,聽田大夫說柳女主隻怕撐不了幾天了。”
車內沉默了下來,中年人剛毅的臉上,多出了一層憂傷的表情,過了良久,才說道:“她怪我娶了輕靈她們,情願孤身一人的待在這裏,也不願意和我一齊去冰原,即便後來來找她,她連見我一麵都不肯,她實在太倔強了!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到她!”
“屬下已經安排好了!”女子頓了頓,說道:“請恕屬下直言,正是因為柳女主倔強要強的性格,她才會做到任何女人也做不到的事情,屬下對此深感欽佩。”
“也正是這種性格,讓她嚐盡了辛酸,得不到任何女人該有的快樂!”車內緩緩的傳出一句話來,很快就被寒風給吹走了。
馬車行過一段沒有什麼人的護城廣場,然後一直前行到夏宮的正門,隻見原本應該緊緊關閉的朱紅城門已經完全打開。這一段負責守衛外城的捍死玄甲軍聚集在了外城城門到內城城門的禦道兩旁,單膝跪地,頭低得很低,當馬車從他們麵前過去的時候,他們全都把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砰砰作響。在內城所有的禦林甲士也和玄甲軍一樣,低頭跪拜,在他們的眼中都充滿了對神一般的狂熱敬意。
馬車走到內城盡頭,滿臉皺紋的郭璞和始終一臉冷漠的荊十三站在了進入夏宮的唯一入口處,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了激動的神色,當馬車停靠在他們身邊事,他們連忙快步上前,微微仰頭看著馬車出口。中年人掀開車簾,從馬車內走出來後,荊十三和郭璞立刻跪拜行禮,聲音略微顫抖的說道:“末將(屬下)見過主人!願主人萬福金安!”
中年人跳下馬車,上前將兩人扶起來,淡然一笑道:“我們好久不見了,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謝主人!”兩人齊聲應道,跟著荊十三領著中年人來到夏宮門口,大聲下令道:“開門!”
隻見一年難得打開一次夏宮黑鐵大門緩緩升起,從夏宮中走出一名侍女頭領,見到中年人急忙上前,行禮道:“屬下見過主人!”
“起來吧!”中年人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她現在住在哪裏?”
那侍女頭領答道:“懷夢暖閣!”
“懷夢暖閣?她還在想那個時候!”中年人聽後,愣了一愣,便領著那名女子和老人走入夏宮,朝懷夢暖閣走去。
“又夢到了!”柳含嫣非常喜歡住在懷夢暖閣,這裏的擺設和當年在武安城城守府的擺設一模一樣,住在這裏讓她可以懷念以前在武安城城守府的時光,那個時候是她覺得最開心,最懷念的舊有時光。在那時沒有那麼多紛爭,沒有那麼多政事,段虎每次在校場操練完了了以後,都會從山裏親手采一些野花來送給她,然後總是用一些笨拙的借口留下來,留下來後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就是這樣靜靜的看著她的時候,是她覺得最開心的時候,在那個時候,他的眼中隻有她。
最近每次喝了藥之後,都會睡過去,然後就會回到那裏,回到那個讓她懷念的時光,柳含嫣總是覺得要是永遠都不醒來該多好。
“淨月,給我拿杯水來,我有點口渴!”柳含嫣剛剛從夢中醒來,持續的發燒讓她意識有點模糊,眼睛也有點看不清,口幹舌燥,輕聲吩咐道。
隨著她的吩咐,一陣腳步聲靠近床邊,然後床簾被掀開,來人坐在床邊,然後一個有力的臂膀將她摟起來,靠在來人懷中,小心翼翼的將碗中的溫水倒給她喝。她喝了水之後,感覺舒服了不少,神智似乎也清醒了許多,但是有像是依舊模糊,因為她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味,而這個臂彎讓她感覺到了已經被遺忘很久的溫暖,她不願意把眼睛睜開,害怕回到現實,使盡渾身力氣把頭埋在來人的懷中,口中喃喃囈語道:“我現在還在夢中,不要讓我醒來。”
“含嫣,這不是夢,我在這裏!”中年人已經取下了臉上的麵具,露出那隻醒目的黑虎文身,低頭看著懷中已經滿頭白發、一臉蒼老皺紋的妻子,已經很難從她的臉上看到當年那位雍容華貴的奇女子,心中不禁感到一陣酸楚,眼淚忍不住滾滾落下,伸手輕柔的拂開她額頭上的白發,小聲溫柔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