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蚍蜉(1)(1 / 3)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這個國家,叫蕭宋。是個江湖朝堂水火不容卻又暗暗勾結的地方。帝王昏聵無道不理朝政,官宦當權後宮幹政,多方黨派相爭致使朝堂局勢無可再分。為奪下這累累白骨堆砌的王座,他們終將黑手伸進江湖,借刀光血影,助推風雲詭譎。

直至七年前,一名為“西洲府”的神秘勢力旱地拔蔥化為利刃,以最果決最殘暴的方式,絞滅一切助推家國動亂的幫門宗派。

他們常站在青霆裂月下的高樓上,睥睨又享受著獵物驚恐與無助的神態。而被他們盯上的獵物,生前聽到的最後一聲,是拔劍出鞘的劍鳴;聽到的最後一句,是:“要麼祈禱噩夢不會降臨,要麼跪下,向恐懼俯首稱臣。”

自此,這片江湖對他們避若蛇蠍,再無敢與權臣官吏勾結之輩。

他們隻在江湖留下風與影,沒有活人知道他們的真麵目,而見過他們的,也已經在閻王的生死簿上簽下了自己的走筆龍蛇。

可五年前,西洲府詭異消失在了江湖,不同於那死了沒埋的,多少還能留下屍骨,而他們,竟真就這麼憑空消失。有人說他們得罪了五宗四城——江湖上最大的九個勢力,被滅了滿門;也有人說,他們大隱隱於市,逍遙快活不問江湖。

但無論如何,這些都要從七年前京師的血月腥霧說起。

——景炎三十九年深秋

邊城柳外盡蕪敗,關前戰火滿紛飛。戍邊在定軍關的數萬將士打了兩個月的憋屈仗,戈斷矛裂,糧草盡缺,再不來援軍,可就真得呼天搶地求神明了。邊關是不好過,此刻的京城也一樣難安。

青樓畫閣,繡戶珠簾,卻難見雕車競駐,寶馬爭馳;金翠耀目,羅綺飄香,卻不聞新聲巧笑,按管調弦。整座皇城呈現前所未有的淒清凋敝,在如血的紅夜的籠罩下,顯得分外陰森。

此刻皇城的鳳閣龍樓內,寒露與血霧交織在一起,彌滿了座座宮牆。

對銅宮燈把一個人與一群人映在了宮牆上,凡長劍所及之處,血如潑墨,連一聲嗚咽都不曾有,都徑直栽倒在地沒了聲響。宮燈倏然一晃,映著黑袍兜帽下的江楚,那戴了麵具的臉。

他身後滿是橫七豎八躺得安詳的具具屍體,這些夜巡禁軍,站在天子腳下啃皇糧拉皇坑,都是人前裝的大爺人後真的孫子,酒囊飯袋又怎麼攔得住此刻殺紅眼的江楚?

江楚踢開腳邊長槍,握緊手中長劍,舐去嘴唇溢出鏽血,一人之勢卻如洪水猛獸般再次向著宮裏的某個方位奔去,而被他殺出來的血路綿延的終點,直指長樂殿內的趙康帝。

北方平遼有勢如破竹的鐵騎,東北東暻有摧枯拉朽的海軍,西北珈琅有琳琅珠寶葡萄美酒,西南雲理有玉峰秀水暮靄洞仙。可窩在中原的蕭宋與他國都不同,靠的是荒淫至極的國君與奸佞至頂權臣而聲聞於他國境域。

趙康帝在位如今已是三十九載,在金迷紙醉的鳳閣龍樓裏醉生夢死,從未有一日專心國政,可謂是國不富裕民不強盛,軍不鋒銳馬不精良,民兵起義三年一小五年一大,這都已然成了慣例。

而與此一同成為慣例的,還有每兩日的長樂殿宴飲。

幾年前正月,江楚被父親帶進宮裏一次,去拜見那皇帝老兒,而那次拜見地點恰在長樂殿。如今他憑著記憶再次踏上前往長樂殿的道路,可這次,卻是要殺那皇帝老兒的!

他現在腦子裏浮現的,是在千萬儒生的圈圍外看到自己那耄耋恩師被斬首於刑台,聲聲泣訴交織猶如暴雨雷怒;是在落日如血的古道上望著自己那金蘭摯友命喪荒丘,烽火狼煙下聲聲難續的蒼涼斷簫。

這些都在恨火裏被燒到愈發清晰,蠶食著他每一分理智,直到快變成個瘋子。

他今日要為自己鳴,還要為那些報國無門落魄失意的,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數不清的清官、賢臣、忠將、良士,以及這世道的不平而鳴……

他行至一處轉角,半步子邁出去又立馬縮了回來,轉角那邊是條大道,四隊夜巡禁軍來回交錯。他現在是瘋子但還不是沒腦子,他很清楚,在這般寬敞的環境下,他根本做不到讓四隊禁軍同時“閉嘴”。

他昂起頭看了眼高牆,如果走壁翻過去,牆那邊的情況他一無所知,說不準就是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