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什一稅,就是以梵蒂岡教廷的名義向所有信徒征收的稅金,也就是產十鬥麥子就有一鬥要上交教廷,而我大明在名義上的糧稅才二十稅一!
而在解釋什麼是贖罪券之前,我想問一問先生,利瑪竇有沒有同先生說過‘原罪’這個概念,以及什麼是‘洗禮’?”
徐光啟麵帶痛苦之色,可以理解,因為他向往的理想國正在被我一層一層的撥開麵紗,露出肮髒同猙獰。
“歐羅巴聖教確有原罪一說,據利瑪竇居士所說,人於母胎之中是純淨無暇的,可以等同我們所說的先天,授主點化產生智慧降臨人間之後,為外界汙濁之氣所染而產生惡念。
這就是原罪,需要聖水洗去汙濁方才能解脫。”
“也就是說人人生而有罪,對麼?”
徐光啟艱難的點頭。
我又問他,“那麼洗禮之後呢,人是否就無罪了?”
“按著利瑪竇居士所說,不是的,隻要心存惡念就是有罪,要用善行來贖罪。”
我嘴角彎了彎,笑著著麵對徐光啟。
“現在我們來說一說什麼是贖罪券。
這個贖罪券可以略等同於我大明的赦免詔書,使有罪變為無罪,不同點在於它是拿來賣的,而且價格因罪而不同。
比如有人犯了偷竊罪,五兩銀子就可以贖罪,有人犯了通奸罪,則需五十兩,便是沒有違法之人因為有原罪在身,也是需要買一張來贖罪的嘛。
總之除了叛教罪以外,所有的罪行皆可以赦免,前提是有錢去買贖罪券!
請問先生,這樣荒唐的惡政是有德之士能做出來的麼?”
他還在掙紮,他還是不願相信,他咬著牙問我,“殿下從何人何處知曉的這些?也可能是有人在故意詆毀呢?”
“問題就在這裏啊,利瑪竇居士的言行很符合夫子倡導的賢者風範,而他所述說的皆是聖教如何如何的好,言行合一,讓人不得不信服。
而我所知道的並非從這些居士口中,而是從在我大明西南沿海活動的西洋商人口中得知的,就比如香山澳的葡萄裏亞船員同水手,以及販賣至我大明的昆侖奴。
一正一反,我以為皆可信又皆不可信,想要弄清歐羅巴的國情民情以及他們所謂的聖教究竟是何物,總要親自去往歐羅巴,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才可以啊。
所謂‘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先生以為呢?”
他仍舊在掙紮,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些海上的不法之徒怎可同利瑪竇居士這樣的博學之士相比呢?”
“先生說的是啊!”
我歎氣著說,“先生可聽說過呂宋國?永樂宣德年間曾來我大明朝貢的南洋小國。”
我見他點頭,遂繼續說道,“這個南洋小國已經滅亡了,下手的正是先生所說的歐羅巴不法之徒,西班裏亞人。
而今西班裏亞國王在馬尼拉修城堡設總督,向所有呂宋部落征稅,也包括居住在馬尼拉的大明人。
哦,那裏最為宏偉的建築就是所謂聖教的教堂,有很多居士在那裏傳道布業。
我很不幸的告訴先生,你所說的那些不法之徒都是西班裏亞的貴族軍人商人平民,而西班裏亞國王是所謂聖教的堅定捍衛者。
無論他們在南洋犯下多大的罪孽,返回歐羅巴後是不會受到懲罰的,而若帶回豐厚的財富,還會因此加官進爵,成為人人尊敬的英雄!
我還要告訴先生,在馬尼拉,最高貴的是西班裏亞人,其次是他們的混血後代,再次是信仰所謂聖教的土著,而剩下的人則相當於人形牲口。”
他終於沉默了,憑空捏造是無法像我這樣說的這般圓滿流暢的,但從他的表情來看,他還是不願承認我說的就是事實。
很可以理解,畢竟被洗腦很多年,而且不得不說,利瑪竇幾位洋居士是很有修養的人物,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也不想再同他繼續爭論下去了,幹巴巴的說辭總是讓人難以信服。
“先生看到的是歐羅巴人的善,我看到的是惡,可能我們都是對的也都是錯的,就如我大明從朝堂至民間,善惡總是交織在一起,令人難以分辨。
我們不妨等一等看一看,待我們徹底了解歐羅巴之後再做結論。
但在這之前,我二人的談話出我之口入先生之耳,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曉我們之間的談話。
對於利瑪竇居士,到目前為止,我認可他是一位有才能的人也絲毫不懷疑他的品格。但他是他,卻並不代表他背後的教背後的國也對我大明懷有善意。
先生可以同他如往常一樣交往,探討學問,互為摯友,而我也會尊他為先生。”
我送走了徐光啟,偌大的會客廳空空蕩蕩隻剩下我一個人。
真是孤獨啊。
如果如徐光啟這樣的人都不能與我同坐一條船,我真的不知道前路該如何繼續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