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王妃身穿布衣,頭裹紅巾,渾身上下一點配飾也無,好似街頭賣豆花的尋常婦人。
然而就是這樣,跟著男人走著走著竟然生出一股君臨天下般的氣勢。
澎湖有三分之一人口來自八閩,許多人的老家都遭了災,心中煎熬。即便不是來自八閩,麵對災害也一樣感同身受,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感歎世事無常,人如草芥。
瀛王出府。
筆直寬闊的街道,澎湖百姓心有靈犀般讓開,站在街邊目送。碼頭從夜半折騰至現在,人喊馬嘶的,人們都知道,王府又要去拉人頭了,而這一次,竟然是瀛王親自前往。
走著走著,有老漢顫顫巍巍的跪了,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一聲聲‘瀛王’叫著,由散亂而整齊。
朱常瀛無言以對,隻能目不斜視,他怕一偏頭眼淚就不值錢。
操蛋的時代,不要動不動就跪啊,小爺受不了這個。
登船,鍾鳴,旗幟搖曳,由十二艘大福組成的艦隊漸序離港。
沈王妃緊張的小心髒要跳出來,極力的克製著。男人揮手,她也跟著揮手,男人轉身,她也跟著轉身,這是她活了17年從沒有過的感受,整個人就像被架在雲霧中。
這就是權力麼?好像不是。
女人還在發呆,男人沒辦法,直接拉著她小手鑽進指揮室。
沈王妃冷靜了一會兒,拿帕子擦了擦額頭香汗,便不願在房裏待了,轉身就要開門。
“你出去作甚?”
“啊,殿下,妾身去同呂醫師學包紮,你不是讓我帶隊女醫麼,但妾身還什麼都不會呢。”
朱常瀛有氣無力道,“咱不出去害人行麼。”
沈王妃小嘴撅起,“那你又便要帶我來。”
“......你站在那裏負責端莊賢淑就可以了。”
“我不!”
“好,那你幹什麼都行,隻是別給人治病。”
沈王妃還真聽進去了,坐在床頭發呆,琢磨著下船之後應該幹點什麼。再回頭時,自家男人竟然斜躺在床上睡著了。
看著男人的剛毅麵龐,沈王妃莫名心疼。
船行一日夜,金門島遙遙在望,島之西南半山腰一座關城,名金門守禦千戶所城,居高臨下,遙望大海,環島又有三座巡檢司衙門拱衛。
十二艘大福迤邐通過料羅灣,同金門島交錯而過。
朱常瀛極目遠眺,城頭依稀有軍將身影,岸邊多鹽田,人影憧憧。
向前望,即是此行目的地,中左守禦千戶所駐地,島之西南有城,名‘廈門城’
碧海中,時不時可見大航經過,漁船更多,往來穿梭的小型貨船最為亮眼,米麵柴油,瓜果蔬菜無物不運。
幾聲鍾鳴,旗幟晃動,艦隊駛入鼓浪嶼同廈門島之間狹長水道,靠岸泊船。
這還是朱常瀛自就藩之後第一次登陸內陸陸地,嚴格來說這是犯忌諱的,祖製藩王無令不得出領地,有嚴管的時候,甚至城都不能出。
但有漳州知府背書,又有大災,而且隻登島不登陸,朱常瀛這才決定冒險一行。實在是此行太過非同尋常。
小夫妻下船,前來迎接的漳州府官員微微愣神,一對璧人貴氣逼人卻身穿布衣,但旗幟做不得假,侍從如眾星捧月也做不得假。
十幾名文官武將一起參拜。
“參見瀛王殿下,王妃娘娘。”
朱常瀛示意眾人起身,問當頭藍袍官員,“閔知府何在?”
“下官漳州府同知董玄回稟殿下,閔府台正在府城中籌措船隻,安排轉運災民等事。還請殿下同王妃入所城稍歇。”
“不必了!”朱常瀛微微皺眉,問道,“也就是說災民尚未運抵?”
“呃,已有120幾戶災民在所城安頓,據下官所知,今日還會有500餘戶陸續運抵。”
董玄躊躇片刻,說道,“但城中米糧短缺,還請殿下撥付一部分米糧,我等也好準備安頓後續災民。”
朱常瀛沒有回複這廝,轉而對身旁屬僚說道,“各自準備吧。”
隨著命令,一隊隊瀛州士兵登下船來,就在碼頭百米外,搬物資,搭帳篷,各自忙碌。
朱常瀛尋塊圓潤的石頭讓小媳婦坐下,轉頭對同知董玄說道,“叫那120戶災民過來,孤有話要對他們說。”
董玄低眉順眼問道,“殿下不入城麼?城中已為殿下備好了接風宴席,還請殿下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