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瀛也隨著人流湊過去,像這種視察,朱老七從來都是便裝暗訪,否則就看不到問題。
站在人群外圍向內看,周邊的議論也傳入耳中。
“哎,這些兵痞簡直是畜牲!”
“噓!你小聲點,又不關你事,小心禍從口入!”
“俺就說了,怎的,他還敢打死我不成?”
“你這人?你這人?我明明是為你好,出門在外莫問閑事,算了,懶得同你多說。”
圈內,兩撥人對峙著。
一波人應該是外地趕來的運糧隊,皆為農人,一身短打穿著草鞋。
一波為守禦所兵丁,手拿棍棒,穿著破舊軍服,滿臉凶相,形如地痞。這樣的兵,俗稱兵痞。
正當中,堆著30幾包大米,旁邊擺著一斛,斛下鋪著老大一片麻布片,麻布片上撒落的大米鋪了厚厚一層,足有三指厚。
“老東西,你快著點,爺爺沒時間聽你聒噪!”
“軍爺!哪有你這樣的,一腳一腳踢個沒完,一斛的米你要踢出半斛來,怎恁的不講道理?”
那小軍頭把眼一瞪,“你這米都是碎米,還有這般多石子,沒讓你們拉回去重新送過來,爺爺已是對你們開了恩。老東西,別不識抬舉!”
說著,這人對著盛滿米的角斛使勁踹了一腳。
角斛震蕩,米粒稀裏嘩啦蕩出一堆。朱常瀛估算了一下,起碼半斤!
“爹,將米拉回去,這米咱不送了,誰愛來誰來!”
“是啊,羅叔,沒這麼欺負人的,咱回家,管他餓死逑的!”
“好啊,好啊!”那軍頭冷笑道,“一群無知刁民,繳交軍糧逾期,笞40!繳交不足,以賤充好,笞20,責令重新補齊!這是朝廷法度,爾等刁民,竟然膽敢藐視王法?”
羅姓老農忍著怒氣,俯身抓起一把米。
“各位都看看,這分明是好米,老漢不敢說一粒沙子也沒有,但來時都篩過數遍,且還多備了5鬥。可這位軍爺恁的欺負人,一斛米要踢出2鬥來,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看客們義憤填膺,交頭接耳,各種指責。
然而那幾個兵卻有恃無恐,抱著肩膀各種怪笑。
朱常瀛暗暗歎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腳踢角斛是官府收糧時的慣用手段,什麼庫大使倉大使之流就是用這種辦法欺壓百姓,貪墨好處的,儼然是一種潛規則。
所以農民交糧時,往往會多備一些,免得惹禍上身。
也不知這一隊農人是哪個縣來的,非但要給官府免費運糧,路上的吃喝住用還要自理,好不容易運來又要遭人刁難。
“二虎,你去處理一下!”
朱常瀛已經沒興趣看下去了,按正常軌跡,老農的掙紮毫無作用,最終會妥協,說不得還要拿出一些錢財來消災,因為律法就是那般規定的,逾期或者不足數都要受到處罰,而主動權捏在對方手裏。
軍人,如果沒有強有力的紀律約束,是幹不出什麼好事來的,而且這幫玩意也不要臉皮,就算有上千人圍觀,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當張二虎走進去,亮出腰牌時,一切就結束了,一方千恩萬謝一方點頭哈腰,乖乖的把糧收了,引來一片喝彩同感恩。
這點破事還不足以令朱常瀛出麵,但也引起了朱常瀛深思。
瀛州會不會有這種情況?肯定也有,但如此明目張膽的會不會有?不知道,要查一查。
瀛州軍隊是不可能的,所有軍糧都是從地方轉運,軍民沒有交集,所以要查,就隻能查地方。
返回鼓浪嶼別院,朱常瀛寫了封信給督諫院,要求將各縣官倉、常平倉徹查一番,並且要拿出一個辦法來,如何減少甚至杜絕發生這種無恥行徑。
想了想,又提筆寫了封書信給福建巡撫陳子貞。
老農已經夠慘了,別折麽人了,行不行?能不能米糧折銀,由軍鎮自行采買米糧?鼓浪嶼就設有糧倉,量大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