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說可屬實?怎可能,遼東督司一眾人目盲眼瞎麼?”
“非是眼瞎,萬曆36年,遼東巡按熊廷弼便上書彈劾遼東巡撫趙楫、總兵李成梁丟地失土,喪權辱國。又言努爾哈赤狼子野心,若不早做準備,遼東將失,進而危及薊州乃至京師。”
“至於熊廷弼之後,皆無能之輩,大抵因懼怕失職之罪,謊報瞞報,得過且過,坐視建奴一步步壯大。就在去年年底,遼東巡撫竟還上書朝廷,努爾哈赤恭謹忠順,絕無反意!遼東官員,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收了努爾哈赤的好處!”
“先生如不信,可以去遼東走一遭。昔日遼東健卒不存,防備鬆懈,火器多不能用。若有戰事,必敗無疑。”
“孤不早做準備,難道坐視國土淪陷,遼東百姓被屠戮麼?”
“此次北疆之行,孤帶回來諸多遼東人,先生大可以去問問他們,如今遼東的真實局勢。”
“袁先生,孤將瀛州政事交托你等。設議政會,選拔鄉賢,廣開言路,凡為百姓謀福祉之事,無有不從。”
“設督諫院,法院,警察廳,立《民律》《刑律》《商律》《稅律》《官員職務條例》,使瀛州有法可依,凡違法亂紀者,孤不曾袒護一人。”
“開疆興商重農,先後移民過百萬,使嗷嗷待哺之民有土有產,不說四民樂業,但孤反躬自省,也不曾對不起治下百姓。”
“通商四海,使財富源源流入我國,不獨我瀛州富貴,福建、廣東、江浙受惠者更眾。桑蠶絲麻棉茶,銅鉛錫銀鐵,百工百業,何等興盛?倚靠我瀛州活命者幾百萬人。孤這樣說,不過分吧?”
頓了頓,朱常瀛直視袁可立,目光如刀。
“捫心自問,我不為天下主,還有誰可配?”
聞言,袁可立呆住,久久不能言語。良久之後,老頭一聲長歎。
“戰亂再起,殿下視無辜百姓如何物?”
“戰亂?我乃皇帝親子,隻是爭位又非反叛,隻要順時應天,嗣位大統,又何來戰亂?”
“袁公,你今日急著見我,無非是要逼問我是否有意皇位。孤今日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大明皇位,舍我其誰!”
“但孤不會興兵反叛,而是要以文治武功昭告天下,大明有我,國祚乃昌!”
看著袁可立渾渾噩噩出府,背影蕭瑟,朱常瀛心中一陣心疼。他是真心希望老頭能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新老更替,老一輩人無可替代,尤其是士大夫中的開明群體,朱常瀛需要他們,大明更需要他們。
瀛州本身確實在不停培養人才,但太年輕太激進,在兩京十三省毫無根基聲望,即便朱老七榮登大寶,也不可能立即啟用他們參與朝政,還是要指望正宗科舉出身之人來過渡。
否則,那真的要與全天下士紳開戰了。
老頭會不會出賣自己?朱老七以為不會,他隻是無奈糾結,畢竟朱老七在圖謀篡位,這與他的節義觀不符。
他會離開瀛州麼?或許吧,他的離開毫無疑問會是灜州的損失。
話說,瀛州的幾位文官大佬,趙士楨、畢懋康、徐光啟、孫元化就是朱老七的鐵杆,堅定擁護者,君臣之間雖然從來沒有密謀但卻有著默契。唯獨半路來的這位,朱老七心中不能確定。
但他今日打上門來質問,還是令朱老七有些意外。
這個時候隱瞞其實已經沒有必要了,也瞞不住,因為朱老七已經行文長史府選拔官吏前往苦兀島任職,所以朱老七選擇坦白,如何抉擇,就看老頭自己了。
是要堅持他所謂的名節,還是給將死大明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
第二日開衙,朱老七便打發人去督諫院瞄了眼,回報袁老頭照常辦公,這令他安心不少。
政見可以不同,三觀也可以有別,但隻要沒罷工就成。
回家半個月,王妃伴讀,朱老七將過往政務大致熟悉一番。
這在旁人看來不可想象,但瀛州做起來卻並非難事,因為朱老七早把EXCEL表格那套搬來使用,並已經推廣多年了。
大至全國土地、財稅、人口變化,細至物價升降資金流動,且不說數據真假,無疑簡化了大量文書檔案,更利於總攬全局。而且有往期數據對比,也更加容易發現問題。
朱老七圈圈點點,從一堆報告中發現十幾個疑惑之處,發複督諫院複查。
萬曆42年,瀛州本島賣地如火如荼,放出去的土地根本就不夠賣,這股購地風潮,已經不僅僅限於幾個市舶司所在身份,且擴展至大明腹地,比如南京、揚州等地豪商巨賈,世家大族,甚至不乏一些有爵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