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樹木離離蔚蔚,各種花朵交相競放。公園角落裏有一種樹已經結了果。它的果實圓圓的,玻璃珠大小,掛在樹上一串串的像葡萄,可顏色是土黃色的。不識的人乍看還以為是桂圓,但它的皮比桂圓薄很多。雖然其果實皮薄汁多透著亮,卻因膚色土氣不似葡萄貴氣,可它是小喬木,有著自己的滋味。
這種水果叫黃皮果,喜溫暖濕潤,在南方常見。黃皮果努力地使膚色靠近金黃,卻沒到金秋已經成熟了。
S市的地鐵開通了。運行首日人山人海,人們蜂擁前往感受。很多來自內陸的人們從未坐過地鐵,十分驚喜好奇。
作為S漂族一員,程秉馳也在其中,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體味地鐵點滴。雖然太過擁擠,可浩大的工程不失恢宏,令程秉馳振奮激昂。
他們雖然不屬於這座城市,可人人都為之激動和驕傲,為S市的快速發展感到無比喜悅。
翌日早上,程秉馳來到榕崗洲地鐵站乘地鐵去C區人民醫院。昨天人滿為患擁擠不堪的地鐵站,今天卻顯得空空寥寥。
地鐵經過榕崗洲在此設了一站,方便了這裏的“洲民”。這裏雖然人口密度大,但這裏地鐵站的人流量並沒有預期那麼大,因為很多洲民還是選擇乘公交——一天可以省下好幾塊錢。
程秉馳上了最後一節車廂,透過車底的玻璃看見幽深的隧道。列車啟動後,長長的隧道向後跑去,他眼前忽然出現無數工人在作業——有的在挖、有的在鑿、有的在鋪……。他覺得隧道裏那一盞盞燈就是他們的眼睛。
據說這條地鐵提前一年竣工,如此宏大的工程不知耗費多少建築工人的心血,有的甚至長眠於此。程秉馳想起了那位年僅十八歲的罹難者,不知道他母親是否已從悲痛中走出來。她一定會來S市乘坐地鐵感受她兒子的傑作,為他兒子感到驕傲。程秉馳由衷地向這些付出了艱辛的工人兄弟們致敬,向他們為自己提供的便捷道聲“感謝”,也為他們促使自己立誌寫作心存感激!
程秉馳很快到站了,比公交節省了不少時間。地鐵確實便利了出行,不僅比公交車快,而且完全避開了路麵上早晚高峰擁堵。這節省出來的時間對程秉馳這種奮筆疾書的人來說更為重要,一段段文字也就在這擠出的涓埃中呈現。
自從伍翼凡和翁小羽相繼離開章耀東,章耀東對程秉馳越來越嚴,指標漲得更高。程秉馳隻得多花時間在業務上,寫作隻能擠壓休息時間。
曆時兩年多,程秉馳創作的長篇小說《迎春花語》已經完成了約三分之二,達到三十四萬字。這畢竟是程秉馳第一次寫小說而且還是長篇,難度確實很大。尤其開始階段很艱難——寫寫停停,刪刪改改,所以進度緩慢。直到第二年才真正找到感覺,進入狀態。可能是平日憋得慌,程秉馳有一肚子話要傾瀉,原定三十萬字的小說直奔五十萬字去,而且越寫越來勁。可就在這竣工在望之際,誰曾想迎來的卻是晴天霹靂!
這天中午,程秉馳請客戶吃完飯後就去了網吧碼字。他中午大多都在網吧度過,平日扒完飯就去醫院附近的網吧寫上兩個小時,下午再去醫院。程秉馳來到網吧老地方坐下,點上煙就開始創作起來。他中午喝了兩瓶啤酒肚子有些脹,先後上了兩趟廁所。可誰曾想卻出事了。
就在他第二次上完廁所回來時,發現電腦上插的優盤不在了。他還想著是不是自己剛才去廁所時拔下來了,於是在包裏兜裏尋找,卻不見。他又在地上查看也沒有。問鄰近的人也不知道。他即刻斷定是被人拔了去,頓時驚惶失色。
他的小說並沒有同步保存在筆記本電腦裏,而是存在優盤隨身攜帶。筆記本裏保存的小說還是剛開始寫時前三個月的狀態。那時夜間將筆記本上的複製粘貼到優盤裏供第二天在網吧繼續,傍晚回到出租屋又將優盤裏最新的複製粘貼到電腦裏,後來嫌麻煩就直接插優盤寫,沒倒來倒去。卻不曾想會出這種事。
程秉馳這兩年的心血可都在這優盤裏,倘若丟了便付之東流。程秉馳臉色通紅,額頭滲出汗來。
他趕緊到前台找服務員調看監控,可他坐的側室偏角是網吧的一片盲區。他平日為了避開打遊戲者的喧囂,也不習慣身旁有人看著自己寫,每次都選擇那個偏角。再則為了省錢,因為高檔網吧一小時貴上好幾倍,而且離醫院還有一段距離。可這種廉價網吧不僅環境差人員雜而且處處能省則省。
看了大堂的監控視頻沒發現有什麼可疑點,程秉馳就怒斥道:“什麼破網吧啊!不知道多裝一個監控器嗎?”一旁的老板說:“總有一些閑雜人員來網吧看別人打遊戲,我們也不能把人趕走。所以牆上都貼了‘貴重物品請隨身攜帶,丟失概不負責’”程秉馳手發抖背涔汗,丟魂喪魄。他來到偏角又問臨近的人:“老兄,真的有沒有看見誰拿了我的優盤啊?我裏麵有很重要的文件。你告訴我,我會重謝你的!”那人正專注於槍戰遊戲,盯著屏幕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哪有時間看你那裏。”又問了幾人,也依然沒人知道。
程秉馳掃視網吧,所有人都在專注打遊戲,有的喊有的叫,沒發現有異樣的人,也沒人關注他丟了東西。他跑出網吧來到門口四處張望,街市如舊,行人自若,覓不出蛛絲馬跡。他扇了自己一巴掌,罵自己喝酒誤事。隨即報了警。
警察來了,了解了情況做完了記錄就走了。程秉馳獨自一人在網吧門前傻站著,呆望著街道上來往的人,淚眼朦朧。
天空下起了雨,程秉馳拖著沉重的身體向榕崗洲走去,任由雨水落在身上,淚水隨著雨水而下。他足足走了三個小時才走到出租屋,全身濕透。
他用頭撞牆,用手扇臉,悔恨自己粗心大意。其實他第一次小便時還將優盤取下隨身,可第二次沒取,心想片刻即回,也不曾想會有人偷這小東西。可偏偏一次疏忽就釀成了災。這個優盤是他當初專門買來用於寫小說的,是個名牌正品而且內存很大,誰曾想會惹人眼。
“蒼天狠心啊——”程秉馳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第二天下午,程秉馳來到網吧張貼啟示,開出一千元的重賞希望抓到小偷,可根本杳無音信。
程秉馳崩潰了,幾天以淚洗麵——抱怨命運不公,造化弄人。他想起了無數個奮筆的日夜,感慨普通人想做成一件事好難,不覺心灰了想放棄。
他感覺仿佛置身於一個山洞,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前路,唯有沮喪惶恐,也有些恍惚。
夜間,程秉馳開始自慰,片刻的麻醉能使他短暫地忘掉悲傷。漸漸,他失去的感覺。有一天他路過一家成人用品店,走了進去,買了一個成人情趣用品。程秉馳一連幾天在出租屋裏縱欲。沒多久,他病倒了。
一天,程秉馳接到翁小羽的電話。她想做回醫藥代表,讓他幫忙聯係。程秉馳奇怪她怎麼不聯係章耀東。那年她突然消失他至今不知道他倆之間發生了什麼,但隱約感到有不愉快發生。他猜想章耀東對她有冒犯。他早想問個究竟,可一直沒機會,這次剛好借此問個明白。翁小羽說:“以後不許提他!那就不是人!”程秉馳追問緣由,翁小羽不答。他又問:“是不是章耀東欺負了你?”
“姐讓你別提他呢,你怎麼回事啊?”
“他是不是對你怎樣呢?你告訴我,我為你出氣,我才不怕他!”
“你有完沒完啊?再問電話拉黑!”
程秉馳趕緊打住。他相信遲早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程秉馳覺得給私人老板打工毫無保障,認為翁小羽應該進藥廠做醫藥代表更為穩妥,於是開始向一些大藥廠的醫藥代表打聽機會。不多久,他在醫院碰到一個外企朋友說公司招人,他立刻告訴翁小羽。翁小羽沒太大興趣,因為她聽說外企代表每天要交各種表格,她不喜歡,更願意像以前那樣每個月兌個費用其餘時間逍遙自在。程秉馳勸她先去試一試再說。翁小羽急需要錢,也沒太多選擇就去赴試了。結果她以醫學本科學曆和良好的形象氣質過關斬將曆經三輪麵試被選中。
在外資企業做醫藥代表福利待遇非常好,有五險一金,底薪和獎金也很豐厚,還有各種補助。翁小羽進去後發現並不是以前聽說的那樣,雖然有約束有表格,但還能承受,每天也還是很自由的。唯獨不給醫生兌回扣令她略有不適,整日拿資料拜訪醫生顯得局促,時常感到不給醫生送點東西就有些張不開嘴。不過,新的平台、新的人際令翁小羽充滿了新鮮好奇也充滿了動力激情。不多久,翁小羽就乘飛機去了北京總部接受專業培訓。
到了首都機場,公司有專人專車接到四星級酒店,翁小羽一路心情激動。接下來五天的培訓緊張而豐富。在課堂上她十分活躍,出盡風頭,給培訓的經理們留下了深刻印象。第六天參觀了公司營銷總部和工廠,第七天參觀了天安門升旗和登覽長城。翁小羽算是見識了大公司,有了歸屬感。她後悔當初跟章耀東幹還洋洋自得,早知外麵風景如此廣闊當初早該離開。
翁小羽從北京回來就去了榕崗洲看望程秉馳。程秉馳很想見但又怕見。當翁小羽看到程秉馳時大吃一驚,程秉馳瘦了兩三圈——雙眼內凹,兩顴高突,兩鬢生出了白發。翁小羽急忙問道:“你怎麼啦?瘦成這樣,像要脫精而亡樣的!”程秉馳笑了。他很想傾訴,但不想再提。他不想在她麵前表現傷感,於是謊稱患上胃病。翁小羽簡單了解後說:“早知道我給你買點補品。以後病了就早點去醫院,別真把自己當醫生了!”
翁小羽給程秉馳帶了果脯、驢打滾等北京特產,還給他買了一件襯衣。翁小羽讓程秉馳試一下,他推辭不要。
“咋啦?不喜歡?姐可是大老遠從首都買的,別給臉不要臉啊!”
“不是!這些零食我留下,剛好晚上可以充饑。這件襯衣嘛,你就給萬隆穿吧。我有。”程秉馳說著,一想不對,又說道,“對了,萬隆那麼高也穿不了。我是受之有愧!”
“別提那個王八蛋!我對他那麼好,他居然謊稱母親住院騙了我十萬塊錢跑了。我再碰見他非把他殺了不可!男人——不是騙色就是騙財——沒一個好東西!”
程秉馳很驚詫,怪不得翁小羽急著找工作,於是說:“那你還這麼破費?我先取一萬給你先用。”翁小羽說:“不用,公司有備用金,我的錢夠用。”程秉馳也不強求,知道她的自立,說道:“好吧,你不夠隨時跟我打電話。”
程秉馳當初就看出萬隆不是什麼好鳥,但沒想到卑劣到如此地步。程秉馳痛恨地問:“你沒有報警?”翁小羽搖頭:“報警有什麼用!他回東北去了,去哪兒找?即使找到了能要得回來嗎?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就別指望了。算了,算姐瞎了眼!”
望著翁小羽有一絲黯然,程秉馳很心痛,真想給她一個肩膀,可沒資格。他來到陽台點上一支煙。過一會兒,翁小羽沒事人似地說道:“翻篇了!不準再提呢!”
接著翁小羽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在外企的所見所學,那眉飛色舞間流露出一種自豪。她興奮地對程秉馳說:“你也進外企吧!等我們公司有空缺我就介紹你進去。”程秉馳苦笑:“我這張典型的個體戶的臉進不了大公司的!”翁小羽笑著說:“你可要對自己有信心啊!你這是高人的臉,外企需要你這種人才。”程秉馳搖頭,也不論翁小羽怎麼勸勉。
翁小羽喟歎:“當初早點進外企就好了,有些事就不會發生,我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程秉馳立即問及,翁小羽又說:“翻篇了!不要再問!一切都過去了,姐要享受現在。”
翁小羽打量了一下程秉馳的房間說道:“住單間好,逍遙自在!你讓我現在再合租已經不習慣了。還是一個人住好,免除一些扯皮拉筋的事。”程秉馳問:“你現在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