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緩的琴聲中,隻聽禦書房內竹簡“嘩啦”一聲,一道清越動聽的聲音隱隱傳來:“老九這麼晚來做什麼?阿監,喚他進來吧!”
“是!”
一個老成持重的聲音應著,片刻之後,禦書房的門便打開了。
身著總管太監服,身材中等的獻福走了出來,見到搖曳宮燈下身姿挺拔的杵臼,滿是皺紋的白胖臉上俱是笑意:“九公子,太子有請!”
琴聲停了。
杵臼點了點頭,衣袖一甩,甚是瀟灑地進了禦書房。
獻福正要跟上,卻覺衣袖一緊,回首一瞧,卻是一隻瑩白的小手在作怪,以為是門外的小太監,待要喝罵他沒規矩,仔細一瞧卻是蓁蓁,右手不由地按到了胸口上,暗暗驚道:“哎呀,嚇我一跳!”
他左耳下意識微微一動,按捺下受驚的心,待要開口見禮,蓁蓁卻把食指擋在自己唇上,示意他噤聲,又附耳道:“阿監,我有張畫兒,想請您幫我瞅瞅。”
獻福最大的嗜好,便是鑒定古畫,而且非常專業。他一聽此語,便心內癢癢得不行,又怕走了太子尋他,便對門外的小太監道:“小福,你且去侍候著,我去去就來。”
能在未來的國君麵前侍候,那可是無上的榮耀,那小太監立刻喜形於色,打了個千兒小聲道:“阿監盡管去,這兒交給小福準保沒錯。”
“小猴崽子!”獻福低低嗔了他一聲,領著蓁蓁去了偏殿。
他斥退了殿內的兩個宮女,雙眼冒光地望著蓁蓁從袖中取出的兩幅畫兒。
白色的巾帛緩緩展開,發光的眼眸瞬間黯淡了,大失所望的他垂頭喪氣道:“十三公女身份尊貴,可也不必為了兩幅現今的拙劣之畫,來捉弄奴才。”不及蓁蓁解釋,匆匆忙忙起身道,“老奴告退了!”
“阿監!”這聲音,清脆中帶著一絲不怒自威的淩厲。
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身。
清脆的聲音柔和了,又道:“十三別無他意,隻是請阿監幫忙認兩個舊人。因怕阿監不肯,故意編造此由,還請阿監海涵!”
一個公女,即便戲耍於他又當如何,自己不過是一個奴才而已。可她卻低下了身段,請他海涵!
獻福轉身,默默走回小幾處,仔細望著幾上的兩張人像。
片刻後,他用手指點在男子的畫像上,眉頭跳了一下,沉吟著道:“這個,可不是公子佗府上的總管陳畔麼!多年前他亦是如此俊秀的,現在年齡大了,模樣也有些變化。”
在宮內近三十年的獻福,一直是陳桓公身邊的內監總管,常去各公卿大臣名門世家家中賞賜或者下旨,自然與這些府內的總管事相熟,他說此人是陳畔,便絕對不會有錯。
燭光明亮,將幾前兩人的影子映在青石地上,像一幅人物簡筆畫,生動而又形象。蓁蓁的心情莫名的,便開心異常。
“他何時去的公子府,阿監可還記得?”
若這個問題能夠得到答案,那麼,她今天的收獲可不是一般的大。
“是十幾年前?還是八九年前?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太好,實在是記不清了。”拍著自個寬大的腦門,獻福自嘲一笑,緩緩道,“隻記得那小子很入公子佗的眼緣,入府不到半年便提為府內總管事。”
搖搖頭,他又兀自感歎了一聲:“不是家生子,能夠得到如此提拔的,他算是絕無僅有的一個。”
他這番話信息量巨大,對於蓁蓁而言,又是一番驚喜。
怕獻福起疑,她瑩白的食指點在紅豔的畫像上,柔聲問道:“阿監,那這個美貌女子呢,可曾見過?”
獻福挪了挪身體,傾身向畫像靠得近些,眯起眼睛仔細瞅了一番,卻搖頭道:“這個女子,老奴瞧著卻是眼生。”
蓁蓁就喜歡獻福這直爽的性子,卷起畫卷放入衣袖,她扶著獻福站起,活潑潑笑道:“多謝阿監了!隻是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即可,勿讓外人知曉。”
獻福是宮中老人,什麼事兒沒有見過,宮中最忌諱的便是嘴不嚴。他淡淡一笑:“公女盡管放心,給老奴一百個膽子,老奴也不敢。”
兩人出了偏殿,原路返回到禦書房。
遠遠的,便看見身姿挺拔的小福垂頭喪氣站在門外,不時地向禦書房內張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