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和雜遝的腳步聲漸遠,魚兒拉著蓁蓁悄悄溜出了山洞,沿原路返回崖頂。
走時圍著木幾的木墩,東倒西歪,木屋盛放雜物的房間門口,工具和廢木料混雜在一處,亂糟糟一片。
這群人,簡直像強盜一樣!
溫馨的崖頂,已經風聲鶴唳,兩人不敢停留,沿著來時路,快速離開了。
大黃狗橫死路上,死不瞑目,身上插了七八支箭。
兩人不忍直視,循著記憶,走回撿拾蘑菇的地點。
然而,在這兒時,兩人是迷路的,如今回到這兒,兩人依然迷路,不辨西東。
兩人一籌莫展,蓁蓁站在枯死的鬆樹下,望著那剩餘的幾朵蘑菇,忽然道:“有這幾朵蘑菇,等這些人離開,我們還可以烤雞吃。”
隻能如此自我安慰了,魚兒點了點頭。
兩人躍到一棵大楊樹上,蓁蓁取出心領給她的小木盒,打開來,陽光斑駁落在上麵,反射出耀目的金光,赫然便是那虎符。
斜倚著一根樹枝,蓁蓁翹著二郎腿,手裏撚著一枚楊樹葉,若有所思道:“魚兒,我們前來鄭國,為的便是這人人欲得的虎符,可是,為什麼虎符到手了,我卻一點兒也不高興?心中老是記掛著心領的安危呢?”
魚兒望著遠處的重重樹影,思索片刻,緩緩道:“主人本心善,而心領與主人素昧平生,卻肯將自己用命守護的東西交給主人,且舍命相護我們主仆。
有時候,奴婢在想,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會拿出最大的善意對待我們,雖然,這世上也總有那麼一些人,會拿出最大的惡意對我們窮追猛打。
而這些拿出最大善意給我們的人,從此之後,會成為我們心中的一束光,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隻要想起,便能溫暖我們的心。”
“嗯,這話很有道理。”蓁蓁像個老夫子一樣點著頭,把兩片樹葉放到眼睛上,擋住了那金子般細碎的陽光。
鳥鳴啁啾,蟬鳴陣陣,隨清風流轉,緩緩送入耳內。
她閉上眼睛,用心靜靜感受周圍的一切聲音。
在高高的樹杈上,在緊急逃生後的片刻放鬆裏,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寧。
遠處飛鳥驚起,似乎有人出現,當然也可能是危及鳥類生命的天敵。
但不斷有鳥驚飛,便足以引起樹上主仆兩人注意了。
兩人警惕望向驚鳥飛起處,隨時準備再次逃離。
漸漸地,風中送來隱隱約約的雜遝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
極度緊張的兩人鬆懈下來,蓁蓁又恢複了她斜倚樹枝的放鬆姿態,這一次,她嘴裏叼了一枚樹葉,身體紋絲不動,靜靜諦聽。
一刻鍾後,她“呸”地吐出樹葉,蹙眉道:“魚兒,我們應該回山洞去看看。萬一心領受了傷,我們可以救他出來。”
陣風吹過,樹葉嘩然而響,似是讚同她的提議。而同樣坐在樹杈上的魚兒,則微微歪頭,做了一個“走”的表情。
重走崖頂之路,蓁蓁心內複雜萬分而又忐忑緊張。
一路景色依然,她卻隻覺是走在荒漠之中,而崖頂的鳥語花香,因為大黃狗的死去,心領的生死未卜,顯得格外淒惶。
那棵旁逸斜出的老鬆,近百人從它身上來回踏過,已經將它糟蹋得麵目全非,初見時那神仙般悠閑自在的神情,早已蕩然無存。
細小的斷枝,或被踩斷,或被故意折斷,無力地垂在樹上,在崖側淩冽的風中搖來搖去;偶爾風驟然變大,斷枝便會脫離老鬆,飄落崖下的未知。
此刻的鬆樹,仿如一個全身受傷的老者,渾身狼狽,麵色無奈,唯有無奈對空長歎:“老天呀,你對我何其不公!”
盡管老鬆的慘狀,令蓁蓁惻然,然而,作為唯一連接山洞的媒介,她和魚兒隻能再次小心翼翼踏上它的身體。
山洞裏安靜得像回到遠古時代,那細細的水流聲,以及蝙蝠飛起時輕微的震翅聲,成了這兒的主旋律。
也許這兒留了護衛守株待兔,但她顧不得了,令魚兒點了火把,一路疾走,邊大聲呼喊著:“大伯,你在哪兒?”
那個自稱大伯的人,一直沒有回應。
兩側倒垂的石柱,像是一個個百無聊賴的惡魔,驟然看見心儀的盤中餐,頓時瞪大眼眸,嘴角流著口水,在陰暗中悄悄覬覦著,預備瞅準機會撲上去,一口吞下她們。
一路尋來,幾步距離,便能看到一具綠衣人的屍首,屍首附近倒垂的石柱尖上,總會有一個鮮血畫出的“鬼”字。那字兒不大,一看便知是倉促寫成,蓁蓁不知其意,每到一個鮮血寫就的“鬼”字前,便會佇立,伸手觸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