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說來就來。蓁蓁從樹林回到船上,毫無征兆的,湖上起了一陣大風,湖岸上密密麻麻的人,說散就散,頃刻間便成空無一人。
從艙口望出去,墨藍的天空,星光閃爍,一派安寧之態,這風像是從地底鑽出的一股妖風,驀然出現,似乎是為了帶走與之有深仇大恨的人。
風打著旋兒,帶著尖利的叫聲,在湖上盤旋著。湖上除了幾艘大龍舟,小遊船均已靠岸,上麵的遊人飛速奔入馬車,急急逃竄。
豆大的雨點猝不及防落下,在湖麵砸起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窩;疾風一陣陣吹來,掠起一層水霧,湖上迷迷蒙蒙,摒除帶著呼哨的風聲,景色卻是異常的美。
大雨從艙口隨風吹入,撲在蓁蓁臉上,濕了她的衣衫,而她卻渾然不覺,依舊若有所思地望著船外。
一隻溫熱的大手落在她胳膊上,拉著她離開了此地。蓁蓁轉身,見是鄭忽,便用力掙開了他的手。
此時她一臉雨水,衣服前麵亦已濕透,緊緊貼在了身上。細細的腰身,胸前一點微微隆起,令鄭忽腦中不由自主浮出一幅清晰畫麵:洛邑遊龍閣前,女扮男裝的她被那匹驚馬甩下,他飛身接住她的那一瞬,大手無意觸到的柔軟,每每憶起,觸感似乎還在……
他的臉忽然紅了,聲音卻是淡淡的:“青林,去換身衣服,小心著涼。”
蓁蓁莫名害怕,向後跳了兩步,每次他控製不住自己,臉上總會出現一些潮紅。她飛快點頭,飛快跑進了房間。
一絲淡淡的糊味混合著雨水的味道鑽入鼻孔,蓁蓁一麵換衣,一麵問身後替她整理衣服的魚兒:“可聞到怪味兒?”
“怪味兒?”魚兒提溜著濕衣服,深深吸了一口,詫異道,“咦,是呀,哪兒飄來的糊味兒?”
飛速扣好腰帶,蓁蓁一手用帕子擦著臉,一麵快步出了房間,循著糊味而行。然而風從艙口吹入,將這糊味兒吹得四處皆是,一時之間,難以找到糊味的源頭。
蓁蓁刹住腳步,一麵嗅著,一麵道:“魚兒,你從西麵開始,挨個房間打開尋找,我從東麵,看看是不是哪兒漏了火星兒。”
主仆兩人迅速分開。
東麵第四個房間內,艙口垂下的細紗正在呼呼燃燒,地氈冒著火星,似乎也已點燃了,而最可怕的是,烈焰竄到了艙房頂端……
濃煙滾滾,嗆得蓁蓁把擦臉的帕子掩在鼻上,一腳踹開房門,急切道:“魚兒,在這兒,快來,走水了!”
墨風和墨致最先趕到,瞥一眼眼前情形,均已心知肚明:這個房間緊挨鄭忽的房間,而且有一個小門相連,是晚上他們貼身侍衛輪換休息之地,若這兒起火,毫無疑問,目的自然是他們主人的性命。
墨風行事如風,急中生智,取了臉盆便從艙口直躍了出去,湖上一個蜻蜓點水,頃刻間便端回來滿滿一盆湖水。
墨致則尋來一個水桶,兩人來回幾次,終於合力將火撲滅。
煙熏火燎的房間之內,充滿了焦糊和潮濕的氣味。艙口細紗隻剩了十分之二,尾端焦黑異常;艙壁上有幾處黑色的印記,均是細紗燃燒導致;褐色地氈濕噠噠的,與細紗相近的地方已經焦黑,人走在上麵,與直接踩在水上無異。
鄭忽緩緩走在其中,環視著房間四周,臉上神情異常凝重。
一隻沾了黑灰的小手掀起濕噠噠的地氈,沿著艙壁下方,一路探看著。突然一聲驚喜的呼喊,傳入房內所有人的耳內:“香灰,此次失火是由香引起的!”
鄭忽主仆和魚兒迅速圍了上來。隻見蓁蓁驕傲地指著地氈上的一點黑灰道:“這支香,應是下午點上的,那人掐算好了時間,香會在戍時末燒完,而師兄剛好已經入眠。隻是人算不如天算,今晚有雨,師兄躺下後卻又起來,躲過了這一劫!”
她雙眸晶亮,如同藍寶石閃著煜煜的光芒,鼻尖滑稽地抹了一點黑灰,像台上故意逗人發笑的小醜。
然而沒有人笑。
大家挨次瞧了瞧那一小撮濕透的香灰,蓁蓁清脆的聲音卻又響起,問出了大家心內的疑惑:“是誰,有機會進入這個房間,能悄然點上香呢?”
“今兒,龍舟上人太亂了。”她在房間內輕輕走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雨水裏,發出一聲“噗遝”聲,“我借用曹夕姑的龍舟,曹夕姑的侍衛以及侍女全部來此,由此,他們均有嫌疑。”
墨風向來性子急,就在別人凝眉思索之時,他問道:“公女分析得沒錯,但若是下午燃香,這支香得有多久才能燃燒到戌時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