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薑一煥手拿酒壺,親自給彭飛斟滿金杯,輕歎一口氣,使勁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粒粒雀斑卻如小黑蚊子一般,在臉上十分有生機地跳了跳:“不瞞彭弟,王上最恨假借仙人之名談公事,往日裏隻要沾邊的,皆身首異處,”他端起麵前的酒杯,喝悶酒般一飲而盡,“大兄一人捐軀也罷了,就怕王上會遷怒大兄家裏人,連累他們一起做了冤死鬼。”
他飲完一杯,又倒了一杯,舉起正要一口飲盡,卻被彭飛一把扯住了衣袖:“薑兄何須苦惱?你弟彭飛我,好歹是與王上一起長大的,而且既為他的奶兄,他還是會給幾分情麵的。”
帷幔翻飛中,琴聲嫋嫋,兩個大男人目光對視,薑一煥另一隻手在大腿上一拍,豁然笑道:“啊呀——彭弟,大兄竟然忘記了這一茬!大兄隻是想著,你這布衣之身,還是不要摻和朝堂之事為好,卻是忘記了你的身份!大兄自罰三杯!”
說罷,痛快自飲三杯。
長廊頂上的蓁蓁,聽這位蒼白臉的彭飛竟是當今大周朝王上的奶兄,心下著實吃了一驚。不由暗暗想道:這個薑一煥,絕對是個極會算計人的老狐狸,自忖此事會出變故,便約了這個彭飛前來喝酒,並故意送他舞姬討他歡心。此時“恰巧”遇到“難事”,得了好處的彭飛,看著又是個頭腦簡單的,自是千肯萬肯為他出頭。
她正想著呢,廊下麵的彭飛道:“薑兄該上奏折便上奏折,一會兒,弟便進宮麵王,將此事講與王上聽。”
薑一煥仰頭,深深吐出一口氣,臉上變幻的表情卻被蓁蓁瞧了個清楚,她看到他那雙黃眼珠轉了轉,隨後雙手握住彭飛的手,感動地搖了搖,方緩緩道:“如果大兄能和彭弟一起去見王上,當是最好不過。”
這位彭飛老弟,被人利用還在開心,無神的眼睛也有了光彩,笑眯眯望著薑一煥道:“這最好不過,我隻簡單做證便可,兄你來陳述實況。”
薑一煥極力掩飾自己算計得逞的興奮,可是那雙彎彎的眼睛和上翹的唇角,還是泄露了他的真實情緒:“立即前往?”
回手反握住薑一煥的手,彭飛道:“立即進宮!”
兩人攜手起身,薑一煥喊停歌舞,舞姬們的舞隨即停了,紛紛退到兩側,恭送他們。
目光掠過站在最前麵的媚兒,薑一煥柔聲喚道:“媚兒,你隨著,以後呀,你便是大郎的身邊人了。”
“薑兄最會疼人了!”彭飛一把攬住嫋娜而來的媚兒,緊緊攬住她的細腰,大步向外走去。
等長廊下麵的人全部離開,蓁蓁方如一隻鳥兒般飛躍上了竹樓,站在三層的竹樓上,她望見了大門外迤邐離開的幾輛豪華大馬車。
王宮是進不去的,暗衛太多,這場戲的最後一段不能看到,實在是有些遺憾。她有些遺憾地搖搖頭,正要躍下樓去,卻聽身後一個熟悉的磁沉聲音道:“看了一場好戲,怎麼瞧著反倒垂頭喪氣的?”
她聽出是誰,便頭也未回,藍眸一翻:“戲隻看了頭,後麵的撈不著看,鬧心嘛!”
一隻滿是硬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拉起她便走:“這有什麼,青林要看,師兄帶青林去看便是!”
“呀!”蓁蓁小小的一張臉兒,瞬間表情變換,娥眉輕挑,藍眸含著驚喜,嫣紅的小嘴唇微張,一副驚喜至極的表情:“真的呀,師兄?”
把她的小手晃一晃,鄭忽斜睨她一眼,笑道:“比珍珠還真。”
麵前的人兒開心一躍,幸而有他拉著,不然便要躍出他手心了。
他要好好利用在一起的時間,把自己像一棵種子在她的心裏埋下,紮根,發芽,然後長成一棵參天大樹,與她的心血脈相連,她便永遠不能忘記他了。
轉首望著蓁蓁側臉,鄭忽微笑,心內暗暗道:“這便是自己的目標。”
“城主府的水極深,輕易別淌。”像個兄長一樣,鄭忽娓娓勸著,“這次是遇上了沒辦法,把你感興趣的弄清楚了,趕緊離開洛邑。方才,墨大處理了兩個暗衛。”
最後這句話,終於引起了蓁蓁的關注:“師兄,在哪個方位?我和魚兒仔細觀察過的,當時確定沒人。”
“竹樓頂一個,竹樓二樓一個。”
“啊——”蓁蓁不由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惱,周圍的確仔細觀察過,可是竹樓尖尖的製高點,卻沒有仔細看。
而這兩個暗衛,一個在竹樓樓頂,一個在二樓,那個三樓,豈不是故意留給她們主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