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哄笑聲中,她的聲音卻字字清晰,先是近處的人停了笑,漸漸的,所有的笑聲都停了下來。
可憐的玉清,死了便死了,醉仙樓生意照舊,尋歡作樂的人,現在也許會惋惜一聲,再換個姑娘,但日子長了,誰還記得她?!
蓁蓁心內暗道:若她是個孤兒,恐怕最後被仵作帶走的屍體,也沒人幫她收。
她幽幽歎了口氣,把六片金葉子放到老鴇手裏,藍眸中又泛上淚花:“可以去玉清房間嗎?”
窗口透進的陽光,照在金葉子上,金光閃耀,老鴇笑得滿臉皺褶:“當然。”一麵高聲喚道,“小玲,帶貴客去玉閣。”
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金葉子,郎君也可以變貴客。
一個八九歲的女童輕盈跑來,對蓁蓁深施一禮:“貴客,請。”
在老鴇和女童眸中,蓁蓁未曾看到絲毫的悲痛,心內不由十分奇怪。
如今的玉閣,與蓁蓁第一次前來時,竟像絲毫未有絲毫改變:褐色的落地屏風,四邊雕著回字紋,中間是幅翠竹圖,碧綠清新得很。
衣架上女子的衣服及榻上的紗帳皆為白色,與牆上的仕女圖紅色的衣裙及高幾上紅色蠟燭,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令人一見難忘。
她打量著房間,回憶起與玉清相見的種種,問小玲道:“玉清人放哪兒了?總不會被仵作帶回衙門了吧?”
小玲連忙擺手,童聲童氣答道:“貴客,沒有。阿媼已經擇了風水之地,將玉清姊姊下葬了。”
阿媼,自然是指醉仙樓的老鴇了。
鄭忽四下打量著,徐緩問道:“中午離世,下午便下葬。是不是倉促了些?”
小玲瞪大一雙水靈靈的藍眸道:“阿媼說,醉仙樓是做買賣的,不能影響做生意,她在後院給玉清姊姊立了牌位。”
趁鄭忽和小玲說話,蓁蓁在房內緩緩而行,仔細觀察著窗戶以及窗下,若是有人從此處來,定會留下痕跡。然而,窗台上幹幹淨淨,窗下的地麵也幹幹淨淨。
她不死心,問小玲道:“玉清睡前身體可好?”
雙眉一蹙,小玲認真解答著:“貴客,玉清姊姊的身體平日不錯,但有個胎裏帶出來的毛病,偶爾會心絞痛。仵作說,可能是她的心絞痛發作了,沒人在身側,方才去世的。”
鄭忽走到那張仕女圖前,仰望著圖中女子火紅的衣裙,捋著自己的大胡子道:“這可不是小毛病。
玉清身邊,難道沒人伺候?”
“有呀,小穗。”眨巴著亮閃閃的眼眸,小玲輕輕將幾根碎發攏到耳後,道,“晚上她不知吃了什麼,鬧肚子,難受得很,玉清姊姊便讓她歇息了。
阿媼本來讓我代替小穗的,但玉清姊姊不習慣。於是——”
醉仙樓可謂疑點重重:玉清的屍身倉促下葬,究竟為何?她房內又毫無外人侵入現象,那麼如有人加害於她,必是熟人,而這個熟人又會是誰?
或者說,玉清暴露了自己鬼方人的身份,方被人加害?
這些猜測,在蓁蓁和鄭忽回糧店路上時,不斷在腦海裏浮現,以至於當鄭忽停下來問她時,她還在發懵。
“啊,你說什麼?”
秋日的傍晚,天空澄淨高遠,晚霞飛起,淡紅、深紅、西瓜紅,緩緩彌漫整個西天,映照的整條街都帶了淡紅的顏色。
蓁蓁環顧四周,他們已經身處另外一條街,而她居然不知。
寬闊平整的大路兩側,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攤子,賣糖葫蘆的、捏麵人的、糕點、燈飾、首飾、麻布成衣等,可謂是吃的,玩的,用的,應有盡有,琳良滿目。
而他們,此時正站在一處生意火爆的燈攤前。
鄭忽低沉磁性的聲音裏,含了些許無奈:“燈,羊皮燈,自己選一盞,今天拜月節,師兄請客。”
“呃。”
燈架上掛滿了各種燈籠,但賣的最俏的,還是今晚的主角羊皮燈。
羊皮燈前人多,擁擠得很,蓁蓁個子矮,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也看不見裏麵的燈。
她想找個人縫鑽進去,但人們都在急著挑選,誰也不肯讓出一條縫隙。
鄭忽站在她身後,看她左衝右突卻無濟於事,眸中的笑意愈來愈深。
蓁蓁回頭見他如此,冷哼一聲,粗聲粗氣道:“你抱我起來。”
輕輕捋著胡子,鄭忽假眉毛一挑,低首附耳低低道:“兩個男子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你忘記去醉仙樓的事了麼,我們不過是拉著手,老鴇便以為我們喜歡小倌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