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妁妁其華——我二姥姥(下)(1 / 2)

我姥姥微笑著:

“心尖兒都是往下長的,每個人都一樣,你也跑不了,你不用生氣,你想啊,孩子們要是吃不上,你二娘能咽進去嗎?”

“孩子們吃就算了,我三嫂子還跟著搶,有她那樣的嗎?我三哥還沒吃著呢。”

“你三嫂子身子弱,吃一口就吃一口吧,她能吃多少啊,況且你三哥也缺不著嘴兒。”我姥姥說。

“哼,她那是吃一口嗎?我看回回數我三嫂子吃得多,你看她那倆眼一眯楞,管過誰啊!這麼些年了,她讓過我二娘一口嗎?沒有!她惦記過我二娘一回嗎,也沒有!白瞎我二娘那麼心疼她,她還老和我二娘幹架,啊,來不來的還動上手了,也不怕折了壽,要不是她,我二娘能去跳水坑嘛?”

“呦,你可別跟著瞎說,你三嫂子那能是竟意兒的嗎?他們兩口子打架,你二娘上去拉去,慌亂中劃拉著兩下也是保不準的,再說了也不能都怨你三嫂子,你三哥喝點酒就不是他了。”

我姥姥說得對,這件事上也不能全怨我三妗子,要是我,我也得和秀武我三舅打架,我三舅嗜酒如命,是我們這裏有名的酒蒙子,但凡聞到點酒味他就挪不動腳步,就在前幾天,我大舅還說:

“我三哥那才丟人呢,昨個我跟他到海鋒大隊幹活去,幹完活隊裏安排了一頓飯,這不,我三哥喝的當時就尿了褲子,把我給臊的,頭都抬不起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說,那麼大的人了,那麼大的一泡尿,把別人都熏走了,他還在那喝,我咋勸都不中,他就是拿著酒瓶子不撒手,氣的我啊真想給他兩拳!你們不知道,隊部的人都用啥眼光看我們,我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啊,就連他那隻鸚鵡,也喝的趴在他的肩膀上直返沫兒,這人丟的!!!”因為這,我三妗子常常和我三舅吵架,吵著吵著就動了手,動了手就失了輕重,失了輕重我二姥姥自然就會去拉架,拉扯中難免會挨上幾下,於是就有了她跳水坑的那一幕。

“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三嫂子也不是那省油的燈,她沒茬還故意找呢,誰知道她是不是竟意兒的?”我媽說。

“去,淨瞎說!”我姥姥聽了,瞪著眼唬著我媽:“別把人都想歪了,隻有自己歪才會琢磨著別人也歪。”

“那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我三嫂子那個人,還用我說嗎?又懶又饞是出了名的,啥啥都不帶幹的,整天個就知道描眉畫眼的,也不知道畫給誰看,我二娘還那麼慣著她,沒見過那樣的。”

哈哈哈,聽到這兒,我忍不住笑起來,一想起我三妗子描眉畫眼,我就想樂,我看過我三妗子畫臉,那簡直是相當的麻煩,我三妗子的皮膚不算白皙,也不細膩,卻很幹淨,沒有雀子也沒有斑點,五官雖細小,神采卻活躍。她化妝前總是先站在鏡子前端照良久,然後從灶火坑裏找出兩根扁平的燒的焦黑的木炭來,對著鏡子,用木炭仔細的畫著她的眉毛,她是那麼有耐心,左一下右一下,前頭重後麵輕,這補補那擦擦,半天把原本淡淡的雜亂的眉毛畫得又細又彎,就好像春天剛發芽的兩片柳葉落到了她的眉骨上,畫完眉,我三妗子從抽匣裏拿出一張事先裁好的圓形的紅紙,貼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輕輕的蹭著,不一會兒,臉頰便有了淡淡的紅霞,然後,我三妗子再用嘴唇抿住紅紙,隨著嘴唇的蠕動,鮮紅的顏色便跳到她的唇上,最後,我三妗子再用手指把唇色抹勻,好神奇,她整個人因此就鮮活起來。

“三妗子,你畫完真好看。”我說。

“是嗎?”我三妗子聽了,滿臉的笑意,連眼角的皺紋都笑彎了,她又對著鏡子照了很久,才滿心歡喜的幹活去。

“去,越說越不中聽,一個人一個性格,愛美咋啦?你不愛美?世人誰都愛美,可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裝扮自己,我看這點她就比你們強!還有,說她懶,說她饞,你三嫂子是饞點——能不饞嗎?養活一幫孩子,一個個正是能吃的年紀,她再饞,能吃上幾口啊,吃不飽哪有力氣幹活啊,再說了,她哪是不幹活兒啊,她就是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