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妁妁其華——還是我三舅(1 / 3)

我們村子東頭是連綿起伏的大東山,山連著山沒有盡頭,挨著村子的山坡上有三三兩兩的墳頭,墳頭像一個個小東山,長滿綠草開著野花,遠遠看去也很美麗。山坡下麵是兩組長長的軌道,南北走向,往南,穿過礦區進入城裏,往北,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和我不知道的遠方....我大舅家就在村子的東南方,離鐵軌直線距離不過四五百米,站在我大舅家的院子裏,高天,山巒,火車,橋洞子,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彩筆畫。橋洞子在我大舅家的左前方,離他家也不過六七百米,這座橋沒有名,這也奇了怪,我們小城其他的橋都有名,比如從南山下來的橋叫冠山大橋,我姨姥姥家門口的橋叫嶽家溝大橋,我奶奶家那裏的叫北大橋,還有什麼雙橋,單橋....隻有我們村東邊的這座橋是無名氏,它雖然沒有名,但很高,很闊,堅實無比,橋上長年累月的有火車經過,橋下,雨季來臨時,山洪如萬馬奔騰一湧而下,橋,卻是氣定神閑泰然自若。

這座橋的橋洞子呈一個倒著的U型,橋底鋪著堅實厚重的石板,橋的東側,由於經年累月的雨水和礦務局流出的洗煤水不斷的衝刷,形成了一條很深很寬的溝,直通到大東山腳下,我們閑時,常到溝往裏去玩耍,溝的兩側長滿了各種樹木,高的矮的紅的綠的遮天蔽日,即便是夏季走在溝裏也覺得涼颼颼冷森森。溝裏終日流水不息,到了雨季,水量劇增,咆哮著從山裏衝出來,擠過橋洞子衝向南河套,南河套水麵豁然寬闊,南河套高大的堤壩幾乎就是我大舅家的南院牆,每當月圓的時候,秀武我三舅便邀我大舅我二舅一起拿著煙笸籮,坐在堤壩上,卷著煙卷望著月亮,我三舅的鸚鵡坐在他的旁邊,嘴裏叼著幾片煙絲,也望著月亮,他們麵前還放著一個酒葫蘆。我們則在堤壩上看水,玩耍,或者跑到橋洞子底下感受火車經過時帶來的無比的震顫....

“自從我掉下去以後,這裏再也沒有摔死過人。”我三舅抽了口煙說道。我三舅每每這樣開頭,我們隨著他的話音兒看向大橋,那座橋在月色中越發巍峨神秘,彌蒙中好像披上了一層鎧甲。白天的時候,橋上每隔兩小時便有火車駛過,晚上九點最後一輛列車歸途後,橋便歸於寂靜。然而,繁忙的橋上卻沒有欄杆,也沒有任何遮掩,任憑橋兩側那兩條窄窄的小路,觸目驚心的矗立在深溝高澗上。橋上的小路很窄,窄到並排隻能走兩個人,可是,這麼多少年過去了,也沒有人想到要給橋安上任何的防護措施,因此,常有貓啊狗啊野兔子,甚至還有人掉到橋下,屍身摔得稀巴爛,看得人心驚肉跳...這座橋是我們去城裏的必經之路,但,人們過橋時,多半會走在軌道上,那兩側的小路,著實給人以恐懼,隻有遇到火車時,我們才迫不得已的站到小路上,一麵火車呼嘯著疾馳駛過,一麵橋下十幾米的深淵盡顯眼底,嚇得人心都要跳出來。

“你命大。”秀啟我二舅也吧嗒吸一口煙說:“要是擱別人,準保得見閻王爺去了。”他也總是這樣回答。

“嗯。”我三舅嗯了一聲,拿起他的酒葫蘆喝了一口,咂咂嘴,他的鸚鵡也忙伸過脖子去,把嘴探進葫蘆裏也嘬一下,然後也像我三舅一樣咂咂嘴,仿佛是無比香甜的樣子。我們都知道,我三舅說的是五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月夜,他從橋洞子上摔了下來,大難不死,那以後他就喜歡在月圓的時候來到堤壩上坐坐。我們都不大喜歡我三舅,他是我們那少有的“沒成色的人”,盡管他多才多藝,樸實能幹,卻嗜酒成癮,於是一醜遮百美,害的我們總是記得他醉酒的樣子,而忘了他所有的好,也害的他的媳婦我的三妗子立英常常把他罵的狗血噴頭。

“是我沒跟著。”每每說到這兒,我三舅的鸚鵡也要尖聲尖氣的插一句。

“嗯,是你沒跟著。”

“要是我在就好了。”鸚鵡又說。

“嗯,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三舅也說。

“三舅,你應該戒酒。”我說,我想起了我姥姥和三姥姥說的話,她們說,如果我三舅戒了酒,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嗬嗬,趕明個我就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