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上午,六月硬著頭皮又回了家,雖然昨晚佟仁的罵聲還在她的腦海裏縈繞,可沒辦法,她回來看她媽,不回去不合適,她隻能忍著。六月她們姐仨九口人都不愛回父母家,更不愛回來過年,回來一次鬧心一次,後悔一次,沒有一個年是高興的,平靜的。六月的大妹妹二月和六月一樣留在了帝都,她們一家也好些年都沒有回來過年了,三月離佟仁家不到五裏地,吃了年夜飯也沒再過來。六月的先生大衛回了他父母那裏,女兒小花和朋友們在一起,隻有六月一個人回的濱海,如果不是因為高秀枝在,六月也不會回來,就像二月說的,有佟仁在的城市,她們喘口氣都覺得壓抑。還好六月她們在濱海有自己的房子,省去了她們和父母同住的許多尷尬。說起來自從六月結婚那天起,她就再沒有在娘家住過,哪怕是住一個晚上都沒有,六月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她沒住過,二月結婚後也沒住過,沒買房的時候,她們回來都住賓館,她們的娘家,還不如親戚朋友家待著溫暖自在。
六月走在去往父母家的路上,每走一步她的心情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說實在的,六月不知道其他家庭的子女願不願意回自己的父母家,但她們姐仨絕不願意,她們連想一下回家的路都充滿了壓抑,她們著實步履艱難。六月的房子離父母家不過五百米的距離,但這五百米,艱難的像五千米,想想就讓人頭疼,進了父母那個家,她們就好像進了敵占區,謹慎緊張惶恐,時時連手腳都無處安放,連說話都東張西望,每次要去父母家都是這樣。
六月開門進了屋,屋裏很靜,很冷,大冬天的,六月父母家的窗戶也都四敞八開著,佟仁不允許關窗戶,他怕熱,怕出汗,怕不通風,他不光不關他臥室的窗戶,連客廳的,廚房的,廁所的統統都半開著,冷風一吹,屋裏比外麵還要冰涼,哪怕是下著雪,哪怕是晚上睡覺,哪怕是狂風怒吼,佟仁都不允許關,關一扇都不行,屋子裏成天和冰窖一樣,凍的六月她們縮成一團。佟仁和高秀枝也是穿著毛衣毛褲棉烏拉,套著護膝,拿著熱水袋,甚至有時候還裹著毛毯,就那樣也不能關窗戶,誰關和誰急,仿佛他和溫暖有仇似的。有時候六月她們悄悄的剛關上一扇,佟仁便立刻氣呼呼的走過來打開,眼睛一立,要吃人一樣:
“你們不覺得悶嗎?不覺得有味嗎?窗戶要常開,要通風,這是基本常識,你們不懂嗎?”氣的六月她們敢怒不敢言。佟仁家的窗戶不是常開,而是常年開,六月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怕冷還是怕熱,或許他已經冷熱不分了。
六月徑直進了小屋,小屋還是那樣黑,小屋的窗外有堵高大的牆,遮住了藍天和陽光,使小屋常年處在昏暗中,小屋從前是屬於六月她們姐仨的,現在它屬於高秀枝。六月家很特別,除了定時看電視,屋裏靜的像沒有人一樣,當然,平日裏也隻有佟仁和高秀枝倆人。佟仁自從四十八歲買斷後就再沒有找過工作,他成天就在他的房間裏擺撲克牌,看報紙,或趴著窗戶看外麵,這樣的日子一直過到現在。記得佟仁剛剛買斷時,六月看他整天在家五脊六獸的無所事事,大屋裏罵完人小屋裏發脾氣,要麼就出去懟天懟地懟空氣,不光高秀枝生氣,也惹得周圍的人都躲他遠遠的,六月便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