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角地帶——還是一九八二年(1 / 2)

(二)

範大娘家還喜歡吃蛇,吃泥鰍,吃知了,她們家好像什麼都吃,真是顛覆了六月的認知。還是像往常一樣,晚飯過後,範大娘範大爺或倆人或約著鄰居,背著背簍又到城外去了,夕陽下,六月再看他們的身影時,沒了當初的那種悠然和幸福,而是多了一絲詭異的感覺。六月不知道他們是怎樣抓住蛇的,泥鰍好捉,城外的池塘裏,滿池塘的泥鰍整天神出鬼沒,尤其是一到陰天下雨時,泥鰍們便翻出了水麵,烏壓壓黑漆漆一片,比賽一樣上跳下鑽,這時候如果一網抄下去,撈上來七八條不在話下。六月也去抄過泥鰍,可她們是抄著玩的,玩夠了就放了,她們從來沒有吃過,範大娘家則不同,她們抄回來的是“美味”。

第二天下午,範大爺又坐在石台兒旁,把台下立著的木板傾斜成四十五度角靠在石柱上,他一隻腳抵住木板,使木板固定不動,然後他把捉回來的蛇或者泥鰍,用釘子釘在木板的上方,通常是釘住它們的頭,釘好後,範大爺左手拽著泥鰍尾巴,右手拿著尖細的刀,順著它們的嘴部往下輕輕一劃,它們便被開了膛破了肚,範大爺把它們肚子裏的五髒六腑取出來扔進河溝裏,然後再把它們的頭剪下扔掉,把身子放進碗裏,這樣,晚飯時,他家又飄起了麻辣腥香的味道。六月還見過範大爺殺蛇,和殺那些泥鰍的程序差不多,隻是最後還要把蛇皮整個撕下來,露出青花蛇那粉白粉白的肉棍來,有時候那肉棍還在不停的擰動,看的六月噩夢不斷。六月懷疑範大爺一家前世肯定是屠夫,要不然他們的心腸咋那麼狠那麼硬,手法那麼流暢,技術又是那麼嫻熟,範大爺範大娘在做這一切時,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就好像他們做的不是殺戮,而是在共同完成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那樣快樂和滿足。

六月合上日誌本,每每看到這裏,她的心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的悸動。“罪過啊罪過。”六月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為那些生靈祈禱。因為有過這樣的一段經曆,六月到現在都沒有吃過那些所謂的著名的特色菜,比如麻辣牛蛙,比如蒜蓉鱔糊,又比如香酥金蟬什麼的。六月也從沒想到,四十年前範大娘她們家餐桌上最最普通的菜肴如今在國內是如此盛行,不管是大街小巷,也不管是大排檔或五星級飯店,更不管是哪座城市,從南到北,從西往東,都有範大娘家早先餐桌上的食材,珍且貴,也不管健康專家打著什麼樣的旗幟,什麼野生的天然的營養的大補的,六月統統都不吃,六月也不信那些菜有“特異功能”。就在十年前,六月去河間故地重遊,無意間偶遇了範大娘,七十歲出頭的範大娘看起來比同齡人至少蒼老十歲,她的頭發花白,皺紋橫生,皮膚黑黃,行為緩慢,六月問起範大爺,範大娘說他已於六年前過世。由此可見,她們家常吃的那些蛙,蛇和泥鰍並非是人們吹噓的金貴的好食材,六月想。

六月倒是吃過兩次烤知了,暑假的夜晚,六月跟著範大爺和他的兒子範德茂,還有四川的鄰居們一起到城外的樹林裏粘知了。六月純粹是好奇,她在老家什麼都玩過,山上跑的地裏爬的水裏遊的甚至耗子窟窿都掏過,就是沒有粘過知了。範德茂給六月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頂端的鐵絲鉤上鉤著一塊麵團,麵團很黏,好像抹了糨糊似的。黑夜中,高大茂密的樹林裏,知了叫成一片,六月按照範德茂的指導,打著手電仰著脖子,舉著竹竿朝著樹木的高處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