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地藏的念誦，仿佛可以看到金色的符文從她嘴裏緩緩吐出。
她這是在超度那個小人。估計之前也為這幾個大的念過經了，不過成年鬼絕大多數意識沉重，欲望強烈，超度很難起到作用。
忽然半空中出現一個小小的白色蓮台，地藏見狀微笑了一下，成了。
那邊願意接收，太好了。
看來這小人兒意識尚未受到汙染，而且是個有福氣的。
接下來，一團白光從孕婦體內衝出，徑直奔那蓮台而去。
隻見一個光溜溜的小男孩，長著藕節似的胳膊腿兒，笑嘻嘻地朝著地藏的方向跪倒行禮。
一旁的老太婆——他們幾個這會兒已然恢複了被燒前的模樣。
剛開始見到孫兒那樣子，感覺很稀奇，也笑得開心極了，但忽然又有點不高興，這可是他們老兩口苦苦堅持、用命才保下來的孩子，難道不應該先給他們行禮嗎。
***
她顫巍巍地跑到半空的蓮台邊，用枯瘦的手指想去觸碰那孩子。
緊接著，她想到什麼，動作停下，皺了下眉。
轉向地藏：
“神仙呐，您這是要把我孫兒送到哪去啊？”
地藏聽老太婆這樣問，答道：極樂國。
“啊？”老太婆沒有心理準備，感覺有些吃驚，那地方聽著就好遠，應該不在這個星球吧？
“那我們以後還能見麵嗎？”
地藏說：您好生修行，以後也能去的。
老太婆一聽不幹了，“您這是說我大孫子去的地方，我們再不可能見麵了？”
地藏有點沒反應過來，她不太理解這老太婆的腦回路，一時竟愣住了。
“老人家，你們就是去人間投胎，也不一定能再成一家人。”
老太婆繼續問道：他去那地方能結婚麼？能吃肉麼？
地藏說：極樂國人六根清淨，沒有這些世俗的欲望。
老太婆哇一聲號上了：神仙呐，您放我孫子下來吧。您這意思我聽懂了。
那啥極樂國，既不能吃肉又不能結婚，有什麼可樂的？我不要去，我孫子也不要去。
他連肉都還沒吃過，連女人都沒見過。這對他也太不公平了，我孫子還要去人間享受生活呐！
說完就要把孩子從蓮台上抱下來。
這時孩子母親上前阻止。
“媽，菩薩這是一番好意。那佛國聽說可是好地方，地是金子鋪的，走路是用飛的，肚子都不帶餓的，哪用吃飯呐？”
老太爺這會兒也過來了，他衝兒媳吼道：你懂個屁！這是我家的血脈，我說了算！
那小孩子顯然在媽媽肚裏的時候已經熟悉了這些聲音，他知道那是他的親人們。
雖然他還不曾到過這世界，不曾親眼見過他們，可天天聽他們在自己旁邊說話，覺得甚是親切。
爺爺、奶奶、媽媽！他竟向他們伸過手去要抱抱。
幾隻鬼這會兒渾然忘記自己在什麼地方，恍恍惚惚，簡直陶醉在這天倫之樂中。
***
旁邊的一眾神鬼，見此情形，不知是該為他們高興，還是為他們悲哀。
高興吧，這明明就隻是一瞬的幻象，很快就要被打破。
這家人即將奔赴各自生命的下一站，大概率下輩子在對麵遇見也互不相識。
無常才是生命的常態。
老太婆把孩子一下抱在手上，不停地親啊摸啊，這下她更舍不得讓他走了。
好歹在人間總有可能相遇相見，可若是他去了遙遠的佛國，他們可就永遠天人相隔了。
那地方她知道自己去不了，也不願去。成天隻能念經，還不能吃肉，去那兒幹嘛呀？
她翻翻白眼，問孫子：陪奶奶去投胎可好？我們上輩子沒當成一家人，下一輩當一家人好麼？
孩子竟然點了下頭：好。
那媽媽眼眶也濕了，向孩子伸過雙臂，“媽媽這兒來，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孩子立馬撲到媽媽懷裏撒上歡了。媽媽本能地掀起衣服，背過身去，給孩子喂起了奶。
那孩子邊吃邊玩起了自己的小腳丫。
老頭老太也不好繼續盯著孫兒看。
兩個老鬼相對抹著淚，不曉得是重逢的喜悅，還是對即將來到的離別的留戀。
三歲這會兒也愣住了。
她咋覺得自己手有點癢癢呢。
她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隻覺得這家人純純離譜又欠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