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回到柳府時,是永徽三年的八月十六。
她是中書令柳大人的嫡幼女——柳五娘,柳雲曉。
但這卻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踏進柳府的大門。
在莊子裏待了十幾年,終於能回家,回到親人的身邊,柳雲曉激動又忐忑。她曾聽奶娘暗自歎息過,說她明明是個千金小姐,卻因為命格不吉,才被放逐去了莊子。
現在接她回來,是代表家人終於接納她了嗎?
馬車在長安城裏走了許久,外麵漸漸從人聲鼎沸到安靜肅穆,最後終於停了下來。
“五娘請下車,到家了。”
柳雲曉偷偷整理了一下頭發衣服,腦子裏又複習了一遍奶娘教她的禮儀,這才下了馬車。
可等她充滿緊張期待地抬眼看去時,門口卻隻有一個中年男子。
她聽奶娘喚道:“二管家。”
那男子敷衍笑笑,叉手一禮:“原來是五娘返家了,大人還沒回來,主母並幾位娘子正在老太君屋子裏呢。”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柳雲曉第一次清晰認識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原來,竟沒有一個人歡迎她嗎?
奶娘看了看她的臉色,輕歎一聲,扶著她上了台階,嘴裏安慰道:
“五娘莫急,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日子長了,就好了。”
她點點頭,也在心裏給自己打氣:沒錯,隻要她乖乖聽話、孝順父母、友愛姊妹,日久見人心,她總能融入這個家的。
可等很久很久之後,柳雲曉才明白,這世上總有些人親緣淡薄,是勉強不來的。
回府之後的日子,比她想的還要艱難。
因為自小在莊子上長大,無人教導,她琴棋書畫半點不通,隻有女紅一項,她有天賦,又和人學了好幾年,繡的花草鳥獸都栩栩如生。
但這有什麼用呢?
母親看她的眼神,讓她如坐針氈,那是嫌棄、鄙夷,還有隱藏地深深的厭棄。
她努力想討好母親,卻總是適得其反,在比她大一歲的四姐的襯托下,顯得笨拙無比。
直到有一日,姑母來家裏,她是皇後娘娘的母親,欽封的魏國夫人,看她的目光更加居高臨下,咄咄逼人。
姑母走後,母親難得和顏悅色找她說話,卻是讓她替四姐入宮。
“皇後娘娘如今處境不好,她引薦的武氏成了昭儀後,竟然翻臉不認人,還屢屢在陛下麵前進讒言,你父親也為此憂心不已。”
“你姑母覺得還是自家人更穩妥,可四娘自小金尊玉貴,被我養得天真不知事,哪裏能適應宮中爭鬥?你就懂事多了,此番進宮不但能為父母分憂,還能給你自己掙一個好前程。”
柳雲曉懵懵懂懂,並不知曉宮中的凶險,隻是不想再次離開父母親人。可等她一說不願,母親的臉色就變了。
“你生來克母,又命帶不祥,柳府將你養到這麼大,便是烏鴉也知反哺之恩,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其實,也由不得她願不願意,家裏已為她請好了禮儀師傅,她開始沒日沒夜地學習宮中禮儀,還有就是教她如何保養肌膚,如何服侍皇帝。
準備了兩三個月,家中也沒等來選聘她為妃嬪的聖旨。最後,隻能以給皇後侍疾的名義,召進宮中小住。
等進了宮,她才知道母親為何不想讓四姐進來。皇後傲慢、淑妃跋扈、武昭儀狡詐,陛下也陰晴不定,每說一句,每走一步都要在心中反複掂量,如履薄冰。
柳雲曉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藏拙,裝傻充愣、謹小慎微,才終於從宮中全身而退。
沒了利用價值,再次回到柳府的她,徹底成了無人在意的隱形人。
除了一個人。
是她姨母家的表哥,溫成安。
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也是家中唯一關心她的人。
情竇初開的年紀,少年少女相處日久,暗生情愫再自然不過。
可等姨母來家中提親時,說的卻是四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