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對暗號般的互相推拉，這種綿裏藏針的“寒暄”終於告一段落。
“難得陛下光臨寒舍，老臣吩咐廚下準備了宴席，還請陛下和娘娘移步花廳。”
李治點點頭，“舅舅不必如此客氣，這就當是家宴了，把家中孩子們都叫上吧。正好，讓朕也認一認自家親戚。”
長孫無忌垂了頭，臉色神色莫名，“是，陛下。”
花廳。
“這是臣的長子，長孫衝，擔任秘書監。”
“這是臣的次子，長孫渙，任鴻臚少卿。”
“這是三郎，長孫濬，任常州刺史，剛剛回京述職。”
“這是四郎……”
……
蕭筱坐在桌前，看著絡繹不絕進來的男子，聽長孫無忌一個接一個介紹，表情逐漸從平靜到震驚。
十二個！
長孫無忌足足生了十二個兒子！
按古代的兒童死亡率，加上夭折了的，這是生了整個足球隊加替補席啊！
她看看始終盈著笑意的李治，再一次深刻明白了他為何定要鏟除長孫一係。
除了長孫無忌權勢熏天，日益跋扈專橫之外，他這十二個兒子都已經成年，有九人在朝中做官，有些還有爵位。
官位最高的是秘書監，從三品，最低的也是個七品縣令。其他多在四五品左右，光刺史這一家就出了三個。
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多少學子寒窗苦讀十餘載，官場摸爬滾打一輩子都到不了的高度，於這些人來說，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若再放任長孫無忌坐大，在他壽終正寢之前，這些兒子們會一一掌握朝中實權。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將遍布長孫家的子嗣和黨羽，到那時，才是樹大根深，難以撼動。
李治雖然早就摸清了情況，但當親眼見到這麼多長孫家的兒郎一字排開時，心中還是深深忌憚。
“舅舅子嗣繁盛，教子有方，當真是滿門朱紫，通家顯貴啊！”
“陛下謬讚，這都是祖宗有靈，以及先帝和陛下對長孫家的厚愛。想必文德皇後地下有靈，也會極為欣慰的。”
長孫無忌自然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便抬出了已故的長孫皇後，一麵是為自家開脫，一麵也是提醒李治：
你身上也留著長孫氏的血，這是你的母家。若真要處置了長孫家，就不怕你母親在泉下不安嗎？
李治的笑容更深：“舅舅說的極是。”
蕭筱就坐在旁邊，看見他雙手握緊了膝蓋處的衣服，便知他心中已經動怒。
她連忙將手覆了上去，輕輕拍了拍。
這無聲的安慰，讓李治今夜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鬆開手，翻過來和她十指相扣。
“近來舅舅時常告病，上朝時見不到您，朕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坐立難安。不知現下可好些了？”
“陛下言重了，臣已年逾花甲，難免體弱多病，如今不過礙著先帝遺旨，才勉力支撐。興許再過兩年，就該告老還鄉了。”
這便是示弱了。舅甥倆互相演戲，想要迷惑對方，可惜雙方都毫無信任可言。
“舅舅可要好好保重，這朝廷怎麼能離得開您呢。對了，朕今日來探病，帶了些禮物，裏頭還有千年人參，正好給舅舅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