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對著這樣一張臉,早膳都多用了不少。
末了,放下筷子,才朗笑說,“都道朕偏愛子淵,可這世間如子淵這般重才博學,深受帝寵不驕不躁,能始終秉承一顆公心為朕分憂解難,且品貌還這般非凡的有幾人?若他們也如子淵一般,朕就是偏愛幾分又何妨?”
子淵是沈廷鈞的字,乃是隆慶帝在他加冠後,親自為他取的。
子為兒或女;淵則寓意豐姿冶麗、出類拔萃。簡簡單單兩個字,被冠在沈廷鈞頭上,卻透漏出非同一般的意味。
而男兒立於世,若被人評頭論足,無疑是一種羞辱。若拿容貌說事,更是一種貶低。
可隆慶帝句句發自肺腑,言語真摯熱切。而他說話的口吻是調笑的,字裏行間的親近也瞞不過人,就跟逗弄自家孩子似的,便是說著再不著調的話,打心底裏對孩子的優點也是認同的。
旁邊服侍的內侍和宮娥們心思電轉,即便是陛下嫡親的子侄,也做不到讓陛下如此愛重。由此,沈候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穩固啊。
內侍們再上茶時,對著沈候便愈發謙卑了。
沈廷鈞卻板著一張臉,肅容道,“陛下,臣已是而立之年……”
隆慶帝“咦”了一聲,“子淵已到而立之年了麼?”
心中默算一下,隆慶帝笑說,“還差一年吧。朕記得你比太子小一歲。朕的晟兒到年末才滿三十。你麼,要等明年這個時候才好稱而立之年啊。”
沈廷鈞不防陛下還記著他的年紀,被陛下一口揭破,麵容有些僵硬。好在他冷麵,前後麵色沒多少差別。但他是隆慶帝最愛重的臣子,又是自小和太子一道在隆慶帝膝下長大的。隆慶帝對他的了解,絲毫不遜色與自己的幾個兒子,甚至比了解兒子們還更了解他。此時見他雖仍保持肅容,卻抿直了唇角,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子淵想怒又發不出火來,這個鬱悶的表情也隻有他能看到了。
哈哈哈哈……
隆慶帝昨晚也熬了夜。
雖是來西山秋獵,京城還有太子監國。但重要緊急之事,太子仍會每天讓人八百裏加急送到行宮。隆慶帝昨晚二更才歇下,今日晨起便覺頭昏眼花,可這一笑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就連昏沉的頭腦都變得輕鬆了。
子淵不愧是他的好臣子啊!不僅在朝堂上是他的左膀右臂;就連私下裏,也能逗得他龍顏大悅。就問這樣的臣子,不愛重他說的過去麼?
隆慶帝陡然又想起昨日武安侯府叫了太醫,便一邊喝茶一邊問沈廷鈞,“昨日可是老夫人身體不適?”
沈廷鈞頷首,“母親上了年紀,這幾日有些疲乏……”沒多說姑太太和王秀雯,但該提及的他也提了兩句,“家裏為表妹擇婿一事爭論不休,母親為此煩心。”
在陛下麵前不要妄想有任何隱瞞。
當今是明君,但朝中那個大臣也不敢說府上沒有陛下的人。這不是陛下要監聽諸人,而是開國帝後為防奸細,為防大臣被策動,甚至為防有些大臣被謀害,出於多方麵考慮,在各府裏都安插了人手。
大臣們心知肚明,可既不做虧心事,也無所謂那點家事被陛下知曉了。
沈廷鈞從小在陛下膝下長大,一如隆慶帝對他的了解,他對隆慶帝的了解更甚。
帝王容不得隱瞞,更容不得欺騙。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坦坦蕩蕩,反能讓陛下放心。
果然,隆慶帝聽完後麵上沒有絲毫訝異。隻是想到老夫人年紀這麼大了,還要為外甥女操心,甚至牽累了身子,還累及他的重臣跟著守了一晚上。
隆慶帝感念沈廷鈞一片孝心,也是愛屋及烏,當即給老夫人賜下諸多藥材。甚至體貼的問,“你那表妹可有中意之人,可需朕賜婚?”
沈廷鈞搖頭,拒絕陛下美意,“她年紀還不大,先慢慢挑選吧。陛下國事繁忙,委實沒必要為這點小事浪費陛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