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落跟著幾位僧侶,一路從南境輾轉徒步到西洲,時值冬日,忙碌了一年的凡人得了片刻清閑,家家戶戶其樂融融。
那些空間裂縫被分管各地的宗門嚴格把守,剛開始逃逸出去的妖獸也被清理幹淨,這方天地總算恢複了往日的安寧。
隻是這安寧下的苦楚隻有那些宗門弟子清楚,自天魔心玉消失至今已經過了三月有餘,那妖獸如同江河之水,源源不斷,殺之不盡。
離宗門選拔之日還有三天,於落在西洲最大的一家寺廟暫時落腳。
閑暇時,於落就跪坐在大殿之外,聽方丈大師講經釋文。厚重悠遠的鍾聲,一圈一圈在寺中回蕩,眾僧合唱的梵語抑揚頓挫,漸漸,耳邊的風聲靜止下來。天人合一之際,於落能感覺到自己殘破的神魂正在慢慢愈合。
往日發生過的事,如碎片一般,一幀一幀重現,時而是幼時父母具在時的溫馨,時而是黑崖獄中無窮無盡的黑暗,時而是與良辰在一起時的溫存,時而是挫骨削皮的痛。
拉扯之下,於落心中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再一次刻進這具新的身體中,還有那熊熊燃燒的恨意。
她要複仇,她要所有傷過她的人都百倍千倍承受她曾受過的折磨,即便萬劫不複,即便玉石俱焚,即便顛覆世界,在所不惜!
於落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連身邊的梵唱何時停歇都未曾注意到,方丈看著跪坐在殿外,周身戾氣纏繞的於落,麵色凝重。
他聽與她同行的僧人說起過這個小姑娘,說她是石橋村妖獸襲擊中唯一幸存下來的孤女,說她懂得醫術,一路之上救人無數。
可為何一個凡俗之人能在梵唱中達到天人合一之境?為何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會有如此重的戾氣?
識海中那半塊天魔心玉的碎片閃爍起幽幽藍光,才剛滋生的心魔被它碾壓成齏粉。
於落心中突然出現十萬大山封印破碎後的景象,日月無光,山川傾覆,眾生流離失所,饑不擇食,還有那些剛入宗門就被派去抵抗妖獸的孩子,他們眼中的畏懼和絕望深深震撼著於落的心。
不,這一切絕對不能發生!
他人負我,但我不能負天下蒼生。
既如此,就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吧,不依靠外物,不以毀滅蒼生為代價,憑實力站在範廣川之上,堂堂正正,賜他一死。
於落心中豁然開朗,神魂巨震,精神力突飛猛進,竟比前世元嬰期時還要渾厚強大不少。
於落慢慢睜開眼,這才發現合眾僧人都看著自己,忙站起身來雙掌合十,道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
方丈意味不明的看著於落,先前這小姑娘身上戾氣極重,他都想親手抹殺她,以免日後禍亂蒼生,也不知為何,她周身戾氣忽而變作漫天金芒,那是身具大功德、大造化之人才會有的佛光庇佑。
“於落施主,請跟貧僧走一趟。”
方丈先行一步,於落隻能跟在他身後,心中忐忑不已,難道說剛才自己心中的幻象被他看到了?那會不會被當成妖怪給度化了?
方丈的禪室隻能用簡約二字來形容。木質的地板不染纖塵,牆上掛著幾幅水墨丹青,寥寥數筆勾勒而成的佛相莊嚴神聖。一方小幾上放著成套青花茶具,同樣青色的花瓶中,插著幾朵蓮花,高低錯落,有的含苞待放,有的開的正盛。
小幾左右各一個蒲團,方丈已經坐定,溫著杯盞,頭也不抬的說:
“施主請坐,喝茶還是喝花蜜?”
於落飛速想了想,貌似花蜜更符合她現在的年齡。
“花蜜。”
“好。”
方丈將煮好的花蜜分別倒在三個杯子中。
“施主請。”
於落不解,明明是倆個人,為何他倒了三杯蜜水?不過她沒敢問,乖巧的取了左邊的一杯,放在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