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上班、挨批。
世界上最難受的事,莫過於此。
這折磨心靈的套餐,安奉然每天都會享用,他時常懷疑人生,自己是不是真的選錯了。
進入這個行業也有十年了,限於製度,隨波逐流。
發際線上移愈發嚴重,醫生這一行,心態和身體不好,真幹不了。
省內一流省外二流醫科大學畢業,臨床醫學係,目前在原校進行為期三年的全國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專業是掉頭發的神經外科。
他可能就是大多數醫學生的寫照,本科學習及格萬歲,曾有過單個學期高分而獲得校獎學金經曆,熱衷的科目願意學習,沒興趣連課本名字都懶得寫。應屆考研差一點,不考了,找縣醫院上班,上著上著一不小心把醫師資格證考取了,又聽說必須要規培才能繼續考主治,隻能回爐重造。
一米七,兩百斤,五官端正,頭大腿粗,近視多年,發際線上移;熱衷健身,嗜吃,從不重視吃飯質量,山珍海味,他能上餐桌慢品,禮儀得體,也能下三包方便麵,就著黃瓜,端著鍋,看著直播,發出隔壁樓都能聽見的嗦麵聲。肌肉含量90斤,狀態好時充血臂圍45厘米,收收肚子能勉強看到腹肌,這時倒三角也會更為清晰,自由深蹲300斤,是健身房外行眼裏最靚的仔。
“再強壯的男人,也抵不過深冬清晨的寒風,它封印了我的被窩,讓我寸步難行。”
“若是遲到,非我本意,主任對不起,電梯大哥,給點麵子。”
每天早上的碎碎念,支撐著他踩點上班的底線,遲到?不可能,電梯不給麵子就爬樓,早到?看情況。
醫院的早交班製度,是全國乃至全世界共同的特性,在這個科室,每天早晨值班規培醫師進行交班,展示當天新入病人頭顱CT影像,並口述病史、閱片、診斷;展示當天手術病人術後複查頭顱CT影像,並彙報當晚術後病人病情;展示當天特殊病人新發問題以及處理。
神經外科是一個缺乏影像學就難以開展下去的學科,影像資料是神經外科醫生觀察患者顱內情況的直接手段,查體和症狀分析在大多數情況下,隻能起輔助作用,畢竟有部分病人神誌不清。神經外科非常適合以展示影像學資料為主的早交班。
七點五十八分,安奉然深吸一口氣,扣緊白大衣,拍了拍口袋裏圓鼓鼓的東西,推門進入交班室,護士老師坐在左麵,各治療組醫生坐在右麵,值班規培醫師在台上調取各病人影像資料,安奉然鬆了一口氣:“還好,趕上了。”
把已經辦好的當天需要交的病曆交給主治醫師及治療組老大過目並簽字,是每天走入交班室的第一步,今日有七份要送。
第二步,坐在窗邊台階上,找個能擋住主任視線的位置。
第三步,掏出手機。
新病人不一定由自己來收,安奉然不喜歡往腦袋裏塞太多頭顱CT片子,隻有輪到自己組接收病人時才會認真聽一下醫生交班。倒是護士老師交班他會認真聽一聽,因為他有兩個監護室病人,需要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呼吸,腫瘤終末期,要聽一下24小時出入量、生命征、血氣分析異常結果、一般情況等,這對於了解患者當晚表現最為直觀。
“各位老師好,開始24小時交班。昨日新入院病人12人,外傷9人,顱內占位2人,包塊1人,特殊交班1人。”
“昨天還收不少。”安奉然打開朋友圈,心道。
第一個病人的CT剛展示出來,交班室突然打開,神經重症監護室護士老師推門說道:“N4呼吸心跳驟停,老總在主持搶救,治療組來一個醫生。”
交班並沒有因此打斷,主治醫師回頭看了看安奉然所坐的位置,而他已經跟著護士跑出門外,飄回一句:“我去。”
穿過擁擠的走廊,嘈雜的護士站,監護室的大門虛掩,安奉然跟著護士老師推門而入,如風。
“腎上腺素1支。”
“持續胸外按壓,呼吸波形不太對,看一下管道,濕化瓶那兒容易鬆。”
老總站在床頭,嘴裏指揮著跟老總的規培醫師操作,監護室兩位男護正巧都在,一人監測呼吸機,一人擰開安瓿瓶抽液注射,有條不紊。
“然哥?你管的病人?來按著,我去溝通。”正行胸外按壓的規培醫師做到組間,觀察心電監護波形時,抬頭看到了快步趕來的安奉然,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