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喜歡寫落魄時與佳人相遇，約定終生，待到三元及第相廝白頭。但是事實卻是寒酸的士子遇不到心性單純的大家小姐，也不會有之後的山盟海誓白頭相依，這種夢，隻是夢。
當然，也有人看到了自己的同鄉好友被繡球砸中，不禁生出嫉妒之意，於是大筆一揮，寫出了落魄才子勾引了大家小姐，但是升官之後卻愛上了京城的公主，引得世人嘲諷批判。若是還不過癮，還會寫出落魄才子在破廟中被狐妖勾引得魂不守舍，在京城青樓中為各個花魁題名寫詩，在溫柔鄉裏看不到遠在家鄉的青梅竹馬結發之妻慢慢變老，隻會站在橋頭等候公子回家。
如此寫出，自是大快人心。
可惜，若是沒有親眼見過，自是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隻會憑空想象，讓人讀起來有些乏味與套俗。故而前朝文壇巨擘康止望說出“滿紙陳醋，最是腐儒”，引得不少非議。
不過，若是真的看到自己滿含醋意寫出的文字變成了事實，多少書生的心又該是如何。
易攆便是如此，從來溫文爾雅小聲說話，就算是與人爭吵也都是不慌不忙，讓人覺得心湖永遠平靜。但是今日嘴裏卻發出尖叫，手忙腳亂得抱著自己的同鄉好友鄭堇糠連滾帶爬衝到了四人那邊，一臉震驚得看著身後出現尾巴的三名女子。
原本美麗姣好的麵容上長出了淡淡的白色絨毛，看起來多了一絲妖媚，一絲痛恨。
狐妖！
是真的狐妖！
半炷香前，莫黎對於廟中老者的話不斷逼問，質問他為什麼要說那個姓胡的淒美女子，為什麼要說他是亂世妖女，為什麼貶低她對於愛情的追逐。
說著說著，眼淚也從眸中流出，兩個妹妹想要安慰，但是卻不敢。
抱劍男子睜開了自己的眼睛，握著劍鞘，看著莫黎和廟中老者，心中在猶豫。
老者的狀態也與先前有些不一樣，原先是看起來瘋瘋癲癲，又髒又臭，活脫脫一個乞丐。但是隨著他醉酒之後和小姑娘林辭說著故事，反而像個口若懸河的說書先生，侃侃而談，引經據典，讓中年男子都有些微微驚愕。再後來，老者渾濁的眼眸明顯多了幾分清醒，言語中多了些嘲諷的意味，多了不少自己的看法，特別是對於那些以訛傳訛的故事。
比如二十年前那位在江湖中猶如曇花一現的方可，因為喜歡佩戴抹茶香囊被無數少俠追捧為“大名鼎鼎的抹茶可可”，但是實際上隻是有人借著他的名號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情。不過方可與那人相交不錯，再加上一心追求道法並無太多凡塵追求，便對此事沒有做出過多解釋，任由江湖少俠想象。又比如為情所困一城的原如是，一身修為通天，但是偏居一城，隻為等待心上之人。但是實際上是自身氣數與那座城池息息相關，當年不過是被仇家追殺進了城，最終不敢出去，而那位故事中的佳人也早已穿著紅衣化作白骨，隻會存在於女子羨慕的神情幻想中。還有那位被北州十六城通緝的黎春雪，不過是一個喜歡吃糖炒栗子的女俠，根本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大抵被推出來做了替罪羊，甚至通緝圖都畫得那麼醜，讓她傷心了很久。
最後老者說了二十年前大戰中關鍵人物，將天下豪傑收到自己石榴裙下的胡姓女子，將整個天下的男子作為牽線傀儡，整座天下動蕩不安，最終被淩遲處死，卻發現是一隻八尾的妖狐，故而有了“妖狐亂世”的說法，那名胡姓女子也被罵作亂世妖女。
坐在另外一堆篝火旁的讀書人也在談論那位亂世妖女，說她是紅顏禍水，風騷至極，隻有床榻上的功夫。也有人質疑那位女子，說她其實是被一群男人推出來的理由罷了，一個女子是絕對不會有這種大力量的。易攆將一塊木頭扔進了火堆裏，開口說道：“前朝末帝，好酒淫樂，不離胡氏。女帝雖綬天權，也需天下認可，所以前朝覆滅隻能是胡氏的關係，不能是末帝。”
易攆的聲音很輕，夾雜著感歎，也有著一絲神傷。
林慶殷在旁邊笑著不說話，但是他身旁一位穿著墨綠色衣衫的讀書人開口說道：“前朝末帝少年時勇猛無雙，征戰四海，四夷臣服。稱帝後先後有武當、少林、雲夢、華山、暗香五派入朝，儒釋道法商五家言政，國之強盛九州四海勢不可當之。《青石錄》曾記載末帝與天爭鬥，勝之，懸弓射天，故人間三年風調，三年雨順，六年豐收。但是妖後入朝，惑亂帝王之心，多少名臣武將死於枕邊邪風，多少治世能臣亡於言詞詩句，同室操戈、自相殘殺屢見不鮮，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反成沙中明珠，鮮有人說。妖後不死，大亂不止，天下當死。妖後既死，天下大安，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