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
陌淋半俯桌前，冥思良久。她抿起又圓又小的嘴，扭過頭，突然似半睡半醒般，眼神朦朧。
2253年，在這個民眾平日裏可以白日在北緯讀書，夜晚在南緯道晚安的年代，陌淋自然無法理解數十載的離別飽含多少深情傷悲。她隻認為那一定是一種與死亡相近的人生狀態，對此懷抱的除了好奇，多半是恐懼心理。
陌淋有個哥哥名陌汕，他倆是龍鳳胎，自5歲有記憶以來，兄妹倆手足相依，並且心有靈犀。
十歲那年的5月27日，那是千通市春天的最後一場雨，雨絲綿細，時有和風撥弄樹梢。陌淋正課間小憩呢，忽然間感到鼻腔和頭皮微微的發麻，她聽到了風風韻韻的低吟，是男孩子的聲音。
風聲漸息，耳語漸明。
“哥哥！”
陌淋喊破了音，她微微揚起下巴，目光在同學間不斷跳躍著。
大家似是被嚇了一跳，教室裏的喧嘩聲小了不少。
“陌汕出門了，多半是去尿尿了吧。”
說話的是程風寶，大塊頭，陌汕的鐵哥們。他捂嘴偷笑道：
“羨慕汕哥啊，有個像小情人般的可愛妹妹！”
陌淋感覺臉頰有些發燙，她充耳不聞男生們的歡笑聲，徑直走向自動門。
明黎小學坐落在千通市中心。蒙蒙雨中，林立的高樓是巨人們的雙腿，而天上的車流是彩光環身的遊龍，光怪陸離的城市帶給小女孩莫名的壓抑感。
“不喜歡現在的城市。”
陌淋想起了課本上的詩句。
“假如我也有一個有山有水的家就好了！”
比起每天可以和可愛的智能娃娃交流、遊戲，吃美味的甜品，陌淋更向往詩中名為“山水田園”的那個‘曾今’，如今那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美隻存在於讀者們的精神世界中了吧。
陌淋來到天橋，那是架橫跨半個校園的長橋，哥哥用心中的聲音告訴她：
“淋兒……來哥哥這裏……。”
陌淋一路向橋中央小跑，除了哥哥以外那裏還立著一個瘦高的身影。他深沉而沙啞的聲音逐漸清晰，似是要戳破這層雨霧的幕布。男人緩緩道：
“這是為了你和你妹妹好，聽好了，除了你們和你們的母親外，沒有任何人可以介入這件事，聽明白了嗎？”
見女孩已到，男人裹緊了灰色鬥篷。
女孩偷偷望向他麵罩之後的地方，那是一雙結晶般透明的眼，映著宣傳屏幕天藍的霓虹光，顯得神秘而危險。淡淡的霧氣自麵罩噴出，男人伸出手，那是一塊爬滿了疤痕的金屬結構體，他掌心向下越過陌淋的頭頂，見陌淋驚得一顫，愣了一下，又緩緩收回胸前。
陌淋微微地顫抖著，她瞪著大大的杏眼，向後小退一步，嬌小的手微微伸出，仿佛隨時要拉著哥哥轉身逃跑。
“哥哥……他是誰？他在……說什麼啊？”
陌淋拽住哥哥的衣袖，而哥哥紋絲不動，露出了勉強的笑容。妹妹知道，其實哥哥自己也怕得不行，隻是在自己麵前裝大人。
突然，腦中傳來這樣的聲音：
“淋兒，你的夢想成真了，叔叔幫我們找到了有山有水的家！”
“在哪裏？”淋兒搖搖頭，不可置信地問。
陌汕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以後我可以和妹妹在腦袋裏說話了……”
陌汕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有一絲欣喜，有一絲希望，也有著恐懼。陌淋知道平時哥哥不是個深沉的人，她認為灰衣男人正威脅哥哥，於是被嚇呆了。
陌淋焦急得擠出了淚珠，她瞥了眼灰衣男人，自那以後他始終沒有動作。而她感覺像是腳上被掛上了鐐銬，腿僵直的，大腦空空的，她無助地望著哥哥。
“是叔叔，他發現了我和淋兒心間的’房子‘哦，你閉上眼，就可以看見我了。”
陌汕合上妹妹的雙眼。陌淋隻覺得一陣刺痛，仿佛是大腦的某處開了一扇泛光的大門，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她引導到了另一個世界。
那是某個時代的鄉間平房，河水間可見漫遊的魚，林子裏可聞樂鳴般的鳥叫聲。哥哥站在平房頂端，拿著長長的棍子敲打著不知名的樹上白而圓滑的果實。
哥哥見了他揮揮手，邀請她一起……
突然間，天空傳來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輕快明亮。這是小學午休的鈴聲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