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最西麵挨著牆的位置,有一條直通南北的空地,空地裏種滿了向日葵。開花的季節,一片黃燦燦,每棵都像教室裏的孩子一樣,挺著胸,抬著頭,充滿了朝氣。每個人,每棵苗,都一樣。那時候大家臉上都洋溢的同樣的笑容,不像孩子的孩子,一個個都是麵帶愁容的。這讓白春曉想起列夫托爾斯泰的一句話,套改一下:“那時候的孩子,洋溢著一樣的笑容。現在的孩子,各有各的憂愁。”
教室裏,前後各一個黑板。那黑板是用洋灰,混合了黑色墨汁,然後抹到牆壁上的。前麵黑板講課用,後麵的黑板做板報。他們班的幾個女孩子很會做板報,每周評選,他們班的板報都是第一。白春曉記憶中,板報的內容無非是太陽、月亮、鮮花、小草、小鳥……單純的美好。
然而,突然有一年的冬天,白春曉的母親毫無前兆的收拾好行李,一手拉著箱子,一手拉著白春曉,向著村外走去。那是白春曉第一次真正離開村子,也是他最後一次離開村子。白春曉記得,那天離開的時候,天空不約而至地下起了大學、一場前所未見的大雪,砸落在北方的土地上。鬆弛的空氣一下子變得緊繃起來。緊繃起來的,不僅是空氣,還有人們的情緒。人們的欲望似乎就是從這個時候起開始發出拔節的聲響。有些人,依舊沉浸在像膠片一樣昏黃而靜默的時光裏,有些人卻已經等不及了。
我就是在那時候離開了他唯一稱之為父親而不是繼父的男人,下雪的第一天,是農曆的一月十三的晚上。距離剛剛過完新年才十三天。
那一年,白春曉跟隨著母親離開了農村,輾轉來到了城市。至於是哪一座,他不清楚。他隻記得,那段時間他不停地和母親坐火車,坐汽車,有時候坐出租車,在各個城市之間流離失所。直到一年後,他們才在一個小城裏,租了一個院子,一間屋子,穩定下來。那年,母親為白春曉找到了學校,就讀了小學。
同年,白春曉還參加了一次運動會,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參加運動會。每天,我在租賃的院子裏練習跑步,院長的主人跟白春曉比過一次賽,白春曉完全跑不過房東,而且房東跑贏白春曉之後,還在輕輕越過了一個汽油桶。表示自己的驕傲。那時候的房東,真年輕。而白春曉後來搬離了那裏,再見到房東已經是多年之後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就顯得很蒼老了。遺憾的是,那次運動會上白春曉沒跑到名次,因為他沒堅持跑完。一千五百米的賽道顯得格
外遙遠,不知道為什麼,在賽場上,白春曉的腿腳就不靈了。
後來,那個租賃的院子裏多了一個太陽能燒水器,把一個大壺放在上麵,加滿水,隻要有太陽,就能夠做開水。這對那時候的白春曉來講,真是太神奇了。但是,他沒有一次看到過水被燒開過。等著看水被燒開的日子裏,院子裏的蘇子葉成熟了。大餅蘸醬卷蘇子葉是大人們的最愛,白春曉記得,那個院子裏長滿了蘇子葉,他也是對此愛不離口。蘇子葉的味道,簡直是絕了。而且易生長,栽種兩棵,一個夏季就能長成一片。
後來,那個大院的一部分改建後,開設了一家招待餐廳。白春曉忘記了餐廳的名字,在院子北麵新蓋的二層小樓裏。白色的小樓,走人的樓梯在樓體外麵。那時候這種建築顯得很氣派。招待所裏最好喝的是可樂,最好吃的是魚香肉絲。開張的時候,很興隆,之後不知為什麼就易手私營了,再後來就不停的換老板,再後來就停止營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