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去農機公司開票提貨,供應科按照清單上的品名和數量開出二十多份單據,我拿著票子到財會室結算。會計在每份單據上蓋上紅色“轉賬收訖”的印章。
我問;“我們還剩多少錢?”
會計撥拉著算盤說;“還剩一百五十三元。”
我拿著單據又來到劉主任的辦公室,我說;“劉主任,我們的貨款還剩一百五十多元,你看能不能給我支點現金,我的住宿費和發貨都需要現金。”
劉主任看著我遞過去的單據沉默一會兒說;“現金不行我們有規定。”
我說;“劉主任我現在都沒錢吃飯了,還有旅社的宿費也沒有錢交,怎麼辦啊。”
劉主任低頭看著報紙沉默不語。
我說;“劉主任,要不然這樣吧,旅社的住宿費你開一張支票給我結了吧。”
劉主任抬頭看著我;“多少錢?”
我說;“住了二十多天也就五六十塊錢。”
劉主任尋思了一下說;“宿費我可以用支票給你墊上,你去旅社把發貨票開過來吧。”
總算是解決了一件事,心情有些輕鬆。我回到旅社,對服務台的服務員說;“你把住宿費的發貨票給我開出來,我到農機公司給你們取支票。”
服務員說;“不行,我們有規定,隻有把錢交了我們才能開發貨票。”
我有些急了;“什麼規定啊,我手上沒有現金,貨款在農機公司那裏,你把發貨票開出來我馬上去取,人家看到錢數才給開支票。”
服務員很為難地看著我說;“這,這我可不敢。”她轉頭看著另一位服務員。
那個服務員說;“不交錢我們可沒有權力開發貨票,你去找我們的主任吧。”
這都什麼規定啊,給你送錢還這麼費勁。主任的辦公室在一樓走廊的盡頭,我敲下門進去。
主任是一個胖老頭,穿著半袖白襯衫,圓圓的禿頭閃著亮光,我向他說明了情況,胖主任晃了晃圓圓的腦袋說;“這可不行,我沒見到錢怎麼可能給你開發貨票。”
我說;“農機公司見不到發貨票,人家也不能給開支票啊。”
胖主任呷了一口水說;“我怎麼知道你的錢在不在農機公司,你讓他們給我開個證明來。”
我淒楚的笑了一下;“我們的貨款真的在農機公司呐,我來買農機配件還剩一百五十多塊錢呐,我的現金在大連丟了,所以用他們的支票來交我的住宿費。”
“你丟不丟錢我不管,萬一你拿著發貨票跑了回去報銷了,我找誰要錢去?”
我真是哭笑不得,怎麼碰上一個這麼能拔強眼子的老頭,我賭氣說;“你若是不給開發貨票,我就不交住宿費了。”
“唉!——”倔老頭站起來走到我跟前說,“小夥子你說這話我可敢跟你強,你不交宿費?你還能跑出中國啊?”他返身又回到辦公桌旁顯得有些激動,“我就不信了,我這麼大歲數什麼事沒見過?”胖主任拿起茶缸喝了一口水,可能是嗆著了,緊接著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手捂著胸口臉色漲紅,吐了一口水又接著說,“我們是國營的,是國家的,你不交錢?我派公安抓你去。”他又喝了一口水站了一會,好像順過氣來了。
我忙說;“主任、、、奧,大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是公出,公家報銷的,你不開發貨票人家那麵沒法開支票。”
胖主任坐在椅子上抹了一把頭頂說;“不行不行,你不要跟我強了,不見錢我是不能開發貨票的。”
我發現這老頭不僅強而且脾氣還很暴躁,他的歲數比我爸都大,說不上他有幾個兒子呢,嚇得我不敢再跟他理論了趕緊逃了出來。
出了門心裏憤憤地想;“這老雞巴登倚老賣老,他若是年輕人我非得揍他一頓不可。”
沒辦法我又來到農機公司找劉主任。劉主任說;“沒有發貨票,我們怎麼開支票啊?你交給什麼單位?多少錢?幹什麼用?我們得掌握呀,你說是不是?我們不能給你開空白支票。”
劉主任的幾句話句句在理,說得我啞口無言。這一下午由於來回奔波和著急上火,累得我已是筋疲力盡,灰心喪氣。在這裏我是人生地不熟已是走投無路了。
老趙,是我唯一認識的當地人,自從知道我丟錢以後就再也沒通過話,事到如今我隻好再厚著臉皮求求他了。我給他掛了電話,向他說明了發貨票和支票的事,並懇求他幫幫忙想想辦法。
老趙猶豫了一下說;“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傍晚那兩個吉林的師徒用木棍抬著一個大齒輪和一些軸承回來了。那個師傅三十多歲,徒弟與我相仿,他們要出去吃飯,那個師傅看著我說;“兄弟一起去吃點吧。”
我怎麼好意思去蹭飯,忙說;“不,我不餓。”
“走吧,客氣啥,出門在外交個朋友麼,走吧走吧。”他拉著我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真的有些餓了,兩天來我隻吃了一頓飯,昨天中午我去飯店買了兩個饅頭,花了二毛錢。飯店裏人聲喧囂鼎沸,菜香濃濃,有一個流浪漢蓬頭垢麵的,在一張客人剛剛散去的桌子旁把幾盤剩菜折疊到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我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流浪漢,他的胡須和嘴唇沾滿了油汁光亮亮的,又紅又亮的嘴唇不停的翻動著剔吐出骨頭和魚刺,還不斷地把盤子裏的肥肉挑出來扔在桌子上。我的肚子咕咕響,不由自主地咽了幾口唾沫,心裏突生一股悲哀,我連一個流浪漢都不如啊,頓覺自己好生可憐,差點哭出來,我不敢久留拿著饅頭匆忙竄出門外,現在褲兜裏隻剩下一枚二分硬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