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我沒有糾正柳豫,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的後半句上,我問:“你想起了什麼?”
“我……”柳豫忽然咳了起來,咳得一雙眼睛都泛出了水花,恰好桌案上有一杯溫水,我看不下去便把溫水遞給了柳豫,“你先喝口水,緩緩再說。”
柳豫的雙手緊緊地捧住了瓷杯,他怔怔地道:“娘子……娘子是在關心我嗎?”
我心想不能和生病的人計較,便道:“你先喝口水罷。”
柳豫很聽話地喝水,不過眼睛卻是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我忽覺柳豫和小獅子越來越像了,特別那雙褐色的眼眸。
我輕咳了一聲,“你想起了什麼?”
柳豫想了想,蹙著眉頭道:“我記得我來過這座山,當時雨下得很大,山路也很滑,我想要找地方避雨,後來遇見了一個古怪的男子,他戴著羅刹麵具,不知和誰在激烈地爭吵著……”
“然後呢?”
柳豫緊鎖眉頭,似乎在絞盡腦汁地回憶,片刻後,他沮喪地道:“我想不起來了。”
戴著羅刹麵具的男子,今日那個假範文也是戴著麵具,這兩人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柳豫之所以受重傷,會不會是因為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以至於讓人買凶滅口?
我正在心裏頭猜測著,柳豫忽然感慨地道:“如果那天我不曾受傷,也在周婆婆的屋子裏避雨的話,娘子興許遇到的就不會是晏清而是我了。”
聽柳豫如此一說,我也頗是感慨。論相貌論才華,晏清和柳豫旗鼓相當,當年如果是柳豫先碰見了我,也許我的駙馬就會是柳豫了,隻是這世間哪有如果可言。
我想起之前的大夫說柳豫有心病,再想想此刻柳豫的感慨,心中不由暗道:好端端一個男兒家的,整日也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對柳豫說:“大夫說你是因心病而引發的舊疾。”
柳豫捧著茶杯沉默,過了好一會,他方是低低地道:“娘子,我以後會努力不生病,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柳豫現在這副模樣,怎麼看都像是我在欺負他,我歎了聲,“你有什麼心病?”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又低下頭,道:“娘子之前問我,若是你當真喜歡上了我,但哪一日我記起了所有事情,卻是發現自己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娘子,到時候你該如何自處。我想過了,娘子你是對的,我一個連記憶也沒有的人,憑什麼去要求娘子你喜歡我。”柳豫頓了下,抬起頭,凝望著我,“那麼如果哪一日我恢複了記憶,娘子會喜歡我麼?”
我沒有回答。
柳豫又道:“娘子,我不是晏清。”
我心中一顫,最終還是淡道:“你好生歇著罷。”
柳豫急道:“娘子,你先別走,我……我……”我轉過身,望著他,“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柳豫支支吾吾了好一會,驀地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眼睛一亮,重重地點頭,“有,我還有話想說。”
此時癸水蹦躂了下,我立即僵住了身子。
柳豫問:“娘子那一日為何會突然想要下山?”
我沉吟了片刻,心中千回百轉的,最後還是如實與柳豫說了溫衍知天命一事,不過卻隱去了我與柳豫乃是良緣一說。
柳豫的神色凝重了起來,他道:“我聽聞有一書,名為《蘭蓮經》,裏頭有關於許多能人異士的記載。若是此時我們能找著此書,也許能知曉溫先生是何人。”
我道:“宮中有藏書閣,書籍無數,興許會有你所說的《蘭蓮經》。”
“隻不過宮中藏書閣,豈是常人能進?”
我瞅了他一眼,道:“你該不會燒了一天一夜後,把我是誰給燒忘了?”宮中任何重地我都能輕鬆自如地出入,更何況是小小的一個藏書閣。我“唔”了聲,道:“這樣罷,等你病好後,我給你兩道令牌,一道進宮的,一道進藏書閣的。”
柳豫一愣,繼而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我……我可以進藏書閣?”
我心想柳豫果真是個書癡,“對。”
柳豫驚喜地道:“娘子,你真好。”
我重重地咳了聲,柳豫臉色一變,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頗是不願地改口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