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的地牢,沈千秋睜開眼睛,一眼便望見坐在對麵雍容華貴的女人。
她扯了扯身上的鐵鏈,冷聲問:“為什麼?”
方雲錦風韻猶存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冰冷道:“要你死!”
沈千秋並不感覺意外,隻是淡淡的笑了起來,帶著幾分挑釁,“殺了我?不怕你兒子知道,恨你?”
“哼,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他好,就算他要恨我,我也認了。”方雲錦冷哼一聲,絕不讓自己有一絲心軟!
“嗬!”沈千秋輕笑,晶亮的杏眸卻不帶一絲笑意,諷刺,“外人都說老王妃宅心仁厚,待人和善。”
“沒想到戰北庭前腳剛走,你就恨不得殺我而後快!”
“是。”方雲錦冷聲承認,接著說,“我兒子是朝陽國的戰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讓無數敵寇聞風喪膽,他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就因為遇到你這個禍水。他幹下了多少荒唐事!”
荒唐嗎?
他說過愛她,寵她,要給她最好的,隻要她想!
所以,為了她一句話,他不顧危險爬懸崖摘花,差點摔死。
她跟太子妃看上同一隻發簪,他就想盡辦法弄到手,為此不惜得罪太子。
盡管,她拿到手就丟了,嫌別人拿過的太髒,他也沒有絲毫不滿。
確實挺荒唐的,沈千秋想。
可是,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沈千秋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苦澀的笑,看在方雲錦眼裏卻是得意和嘲諷。
她的眼神冷冰冰的盯著沈千秋,隱藏著厭惡!
“我不期盼他做任何事,隻想讓他放了我!”沈千秋靜靜的看著方雲錦,說出心裏想法。
什麼寵愛什麼獨特,她都不需要,她隻想離開那個讓人窒息的男人。
所以,她嬌蠻任性,霸道無禮,就是想讓他心生厭惡!
“夠了,事到如今你還想把罪名賴在我兒子頭上。”
“如果不是聽信你的讒言,我兒子不會請命出戰,更不會落入敵人的圈套,生死不明!”
方雲錦厲聲打斷她的話,憤怒中夾雜著擔心。
沈千秋聞言微微一顫,戰北庭出事了?
事實上,從戰北庭出征到現在,她都不曾過問戰況。私心裏,她隻是想遠離戰北庭。
因為他固執霸道的愛,讓她窒息,害怕,想逃離。她隻想躲避,不想讓他死!
“為了戰北庭,我不能再讓你活在世上。我不能讓你成為他的軟肋。”方雲錦神色決絕。
朝旁邊的嬤嬤做了個眼色,後者領命,端著盤子走向沈千秋。
沈千秋回過神來,酒杯中液體輕輕晃動,散發致命氣息。她拚命掙紮。想擺脫束縛,卻無能為力。
“方雲錦,放開我!我不愛戰北庭,我根本就不想嫁給他!放我走,我可以一輩子不見他。”
沈千秋叫喊著,聲音充滿了不甘。她真的不愛戰北庭,一點都不!
她對他隻有畏懼,遠離,可是到頭來,她卻要為他失去性命。憑什麼?她不服。
方雲錦冷笑著,無論沈千秋說什麼,她都不會心軟。掙紮無效,液體灌入口中,辛辣味道刺激著沈千秋的咽喉。
嬤嬤鬆開手後,她猛烈的咳嗽著,想把毒酒吐出來,入眼卻是一片猩紅。劇烈的疼痛如千萬隻蝕骨的小蟲。
侵蝕著她的四肢百骸,沈千秋痛苦的掙紮著,冰冷而又仇恨的目光看向方雲錦,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沈千秋回想這一生慘痛的經曆,唇角露出淒然的笑容……
如果有下一世,她隻想做個平凡的普通人。
沈千秋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的喘著氣。
“小姐,你醒啦!”
梳著雙髻的丫鬟端著水盆進來,沈千秋眼裏閃過詫異,環視四周竟是在自己閨房,但穿腸之痛卻還感受頗深。
這是怎麼回事?
丫鬟留意到她的失神,不由笑道:“小姐,想什麼呢?趕緊梳洗打扮吧,遲了怕來不及。”
“來不及什麼?”沈千秋恍然回了句,隨即又問,“小梅,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是問年號。”
小梅不明所以,老實的說:“現在是建元十二年!小姐,你沒事吧?”
沈千秋擺擺手,沒理會丫鬟的關切,內心無法平靜。
她到底是在做夢,還是死後重生了?
她明明身處建寧三十五年的,為何一覺醒來突然回到了十五歲?難怪,老天憐憫。讓她重回十五歲,重新選擇自己的路。
沈千秋心裏亂糟糟的,起身坐到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稚嫩的自己,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小梅茫然的問:“小姐,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別嚇我!”
“我沒事,梳妝吧。”
她平靜下來,很快接受了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在跟小梅的閑聊中,得知父母安排她今天跟表哥見麵,想訂下婚約。
坐在馬車裏,沈千秋微微出神,當初她就是拒絕婚事,一心追求真愛,才會跟戰北庭有了糾纏。
如今能重來一次,她也不想推拒了,隻求不要再遇上戰北庭,她想平淡的過完一生。
西郊玉溪湖碧波蕩漾,宛如一塊上好的翡翠鑲嵌於此,因此得名。
沈千秋信步走著,感受著大自然清新的氣息,能夠盡情享受生命對於重生一次的她來說,每一秒都值得珍惜和回味。
不知不覺中,她隱約聽到有笛聲傳來,側頭問:“小梅,有沒有聽到笛聲?”
“沒有啊!”小梅疑惑的搖搖頭,側耳聽了許久才點頭說,“有有有!小姐。”
“我聽說表少爺為人風雅,你說會不會是他在吹奏呢!”
“過去看看。”
兩人循著笛聲走去,竹林中一抹黑色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她們。
笛聲時而悠揚時而高亢激昂,有種置身於狂風大浪中,我自巋然不動的氣勢。
這位就是她表哥嗎?
沈千秋好奇的上前幾步,想一睹真容。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出現,麵無表情的擋住她們。
“此地不準靠近,立刻離開。”
“憑什麼,這是你家開的嗎?”沈千秋對他的無禮表示反感,皺眉冷聲問。
“就是,今天是你主子約了我們小姐在這見麵的!你這般無禮,小心他饒不了你。”
小梅凶巴巴的護住沈千秋,同時朝著那道身影叫喊,“表少爺,我們小姐到了。”
“再不離開,休怪我不客氣。”黑衣護衛分毫不讓,小梅也不甘示弱。
直瞪眼,“你想幹什麼?你知道我們小姐是什麼人嗎?她是……”
“小梅,別說了,我們走。”小梅話音未落,便被沈千秋打斷了,眼神驚慌的看向不遠處拿著笛子的黑衣男人。
原來他聽到爭執,此時正看向她們。
而沈千秋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心頓時漏跳了一拍,驚慌和詫異湧上心頭,她隻想立刻離開。
戰北庭冷漠的臉閃過不耐,冷銳的眸掃過沈千秋的臉,微微停了一下,但這麼一眼卻讓她害怕不已,恨不得立刻消失。
“什麼事?”
“沒什麼,我們認錯人了。”沈千秋強忍著心頭的不安,冷著臉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隨後拉著小梅轉身便走。
戰北庭看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
一年到頭,用各種方法想接近自己的女人太多了。她假裝認錯又故作冷漠,想引起他的關注?
未必!
回程路上,小梅還憤憤不平,惱怒說,“小姐,那男子太可惡了,一看就是仗勢欺人慣了。”
“竹林那麼大,又不是他家的,還管著不讓進。”
沈千秋微微一笑,仗勢欺人嗎?
莫說戰家,以戰北庭的身份,他確實有仗勢欺人的資本。
她不語,小梅以為還在懊惱認錯了的事。愧疚說,“小姐,對不起。我以為那人是表少爺,讓你受委屈了。”
“傻丫頭,這有什麼。本來就是我們認錯人,也不能全怪他們。”沈千秋微笑撫摸小梅的手,心裏卻隱約不安。
她不願見到戰北庭,偏巧重生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他。雖然明知戰北庭不可能對她有影象,但她還是逃離了。
第二天,沈千秋還在梳洗打扮,丫鬟便來傳話讓她去廳堂。
一踏入大廳,她感受到了兩道驚豔的目光。抬眸望去,身著錦衣的男子站在椅旁。癡癡的看著她。
眼睛裏閃爍著驚訝和愛慕的神色。
她禮貌的點頭,轉身向父母親請安,沈母招呼她過去,滿臉笑容介紹,“秋兒,這位就是你表哥白璟。”
“表哥。”
清潤悅耳的嗓音,讓白璟回過神來,他慌忙行了個禮,俊逸的臉龐滿是喜悅,顯然對沈千秋極為滿意。
“見過表妹,白璟失禮了。”
白璟作揖後,又轉向沈父沈母,“舅父,舅母。”
“昨天實在抱歉,晚輩在路上恰巧遇見有人坑騙婦孺,一時激憤上前阻止。”
“乃至去了衙門,耽誤了時間。還請舅父舅母,表妹原諒。”
“這話說的,年輕人能有如此俠義之心,理應多加褒獎才是,怎會責怪。”
沈父對白璟的所為表示很滿意,一點責怪的意思也沒有,沈母也是很高興。
沈千秋坐在一邊,聞言多看了白璟一眼。
他長的俊氣,舉手投足也頗有文雅氣息,雖然看著身體單薄,有幾分孱弱,但她也並不討厭他。
沈父說了幾句後,跟沈母打了個眼色,沈母會意,“秋兒,你表哥遠道而來,總要盡盡地主之誼。”
“我看天色尚早,就陪你表哥出去走走吧,午膳時分再回來。”
沈千秋沒有反對,白璟自是欣喜若狂,乘著馬車朝東山的櫻花林駛去。
一路上,白璟極盡所能的討好沈千秋,展現自己博學多才的一麵,說的口沫橫飛。
沈千秋側耳傾聽,唇角帶笑。清冷的神色讓白璟為之著迷,恨不得立刻娶她為妻。
馬車緩緩停在櫻花林,沈千秋一襲白衣,走在漫天粉色的櫻花林裏,如翩然絕塵的仙子,美得讓人心動。
白璟雙眼發亮,快步跟上前。看見沈千秋突然停下了腳步,俯身捧起掉落在地上的花瓣。
然後朝著天空一撒,碎花瓣在天空中隨風飛舞。“表妹喜歡櫻花嗎?如果喜歡的話,就在家種上一棵。”
“種在表妹的屋前,給表妹院裏增添美色。”白璟看著她,嘴角揚起自得的笑。
他覺得沈千秋一定會同意,女人不都是這樣嗎?
誰知,沈千秋卻搖頭,櫻花還是林裏觀賞比較好。
她淡然說:“院子裏再好,終究是困所。人不願被世俗所困,櫻花樹也一樣。”
恍然間,她想起前世被戰北庭強娶,困在戰家的自己,不就是期待著逃出院子,遠離束縛的櫻花樹嗎。
白璟拍錯馬屁,眼神一轉立刻又說,“表妹果真人美心善,是表哥愚鈍了。日後,還要多向表妹討教。”
沈千秋對他特意討好自己,並沒有什麼感覺,隻是禮貌回應。
既然,不討厭他,那便嫁了吧!
嫁了,也便徹底斷了跟戰北庭的糾葛……
定下婚期後,沈府便開始張羅成親的事宜,上下忙得不亦樂乎。
白璟也是紅光滿麵,即將娶得美嬌娘的喜悅和得意,全掛在臉上。
唯獨沈千秋很是平靜,絲毫感受不到喜悅。
或許,一紙婚書對於她來說,隻是後半生生活的寫照,經不起一絲波瀾。
百花大街,小梅掰指頭算著還要買多少東西。
沈千秋看小梅舉動,戳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小腦袋能記這麼多東西,也是難為你了。”
“隻要小姐嫁得開心,幸福,小梅在辛苦也不怕。”小梅笑嘻嘻的說著,臉上滿是憧憬。
“嗯,看樣子你比我還開心。不如,我也給你找個好人家,把你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