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虎口下的風鈴響起清越的聲音，一雙蔥白纖細的手輕輕撥動蚌殼，美目微抬，竹青的長衫，嫩青的花紋點綴在裙擺上，一枝肉桂粉梨花玉簪挽起墨黑的秀發。假山有些低矮，女子還微微俯身才能進來。
“你來了？”上官清站起身，走到她身後將風鈴摘下來遞給她。
“這個蚌殼的顏色好美！”露山雪撫摸著蚌殼上水波粼粼的紋路，讚歎道。
“沒有清風山的水線，就用梨樹枝絲串的，喜歡嗎？”
“喜歡，我要掛在山雪停的亭門上。”露山雪歡喜的轉動著手上的風鈴。
“那到時候再用清風河裏的蚌殼做一個。”
上官清看著她的側臉，從假山孔中照進的一束光正好打在她的側臉上，暈出一些毛絨絨的光圈。嫩青的裙擺隨著她的轉動，倒像是蓮花池中的漣漪一般，純粹幹淨的瞳孔像棕褐色的寶石映著蚌殼折射的光。
他感覺到自己頭上熱呼呼的，在奮力冒著什麼，他拿手朝頭上摸摸，竟然摸到了一團毛絨絨的狐狸耳朵，熱騰騰的血一下子充到了耳朵脖頸。他趕緊運功將耳朵收了進去。
露山雪轉過頭，看見上官清脖頸有微微的醺紅，她看向桌上的兩個酒杯。
“你早上跟人喝酒了？”
“嗯，跟周將軍喝了一會酒，他就去當職了。”上官清將手背在身後，淡然道。
“那你坐下來，我跟你說點事情。”露山雪將風鈴用法術收起來，拉著上官清的袖子坐下。
上官清坐下來，給她換了一個新酒杯，斟上清香的桂花茶。
“我雖然當時跟你離開山雪停的時候，不知道你的身份。上次入夢對你是誰知道了一星半點，但你就說，我們現在算不算朋友了！我......我想聽你自己說你到底是誰？”露山雪的氣勢說到一半又降了下去。
“我叫謝之霽，是九尾狐族的小皇子，不過沒有人把我當做所謂尊貴的九尾狐血統而已。我娘是先帝上官晟安的小女兒，是半人半狐，和九尾狐主在一起後生下了我就去世了。我在青丘待了一千年之後就被送到了清風山和我阿公住，上官清是他和師父給我起的名字，我在人間都用這個名字。沒有故意瞞著你，就是一直更傾向於跟你介紹我這個名字。”上官清盯著她的眼睛，很認真的說出這一番話。
“你覺得我們是朋友？”上官清見露山雪聽得愣愣的不說話，靠近她輕聲問道。
“當然算是了，我在神界時候也沒什麼朋友，你算是我第一個朋友吧。”露山雪回過神來，躲了一下，但是心情比前些天好多了。
“不過你的朋友很多，多我一個也會覺得沒什麼吧。”露山雪塞了一口點心，無所謂的說道。
“ 神界的朋友，就你一個。”上官清認真的把盤子遞的離她更近一些。
露山雪想起來周夫人在馬車上的說的一番話，他好像將神界的人當做仇人來著，但實在不知道再從何問起了。
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猛的抬起頭看向上官清。
“你能活這麼久你為什麼不當皇帝啊？”
上官清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他看著露山雪一手拿著半塊點心，睜大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
“雖然我是王爺，但不是說所有王爺都要當皇帝。”
“不是，你是王爺當中活的最長的啊，皇帝不都是想長命百歲看著自己的宏偉大業長盛不衰嗎？你這樣的能看個幾千年呢。”
“無論在人族的眼裏，還是在狐族的眼裏，我既不是純血統的人也不是純血統的狐，都不招人待見。”上官清用手帕擦掉露山雪手指上的點心碎渣，平靜的說。
“那是他們太狹隘了！”露山雪憤憤道。
“什麼人族、神族、妖族，他們分的那麼清楚不過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權勢和優越，視普通人為草芥。不過你要是當了皇帝就不是上官清了。”
上官清收手帕的手忽然愣住了，薄薄的嘴角微微揚起。
“我如果不是露山雪，是那種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你會聽神族的話殺我嗎？”露山雪忽然很認真的看著上官清說。
“我不聽三界任何一人的話，更何況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你長這麼大連傷人都沒有過吧。”
“也許不管這個人做過什麼，讓人人得而誅之其實都很容易，隻要她死的意義大於活著的意義。”
上官清腦海裏忽然出現了母親躺在床榻上的畫麵，她唇角泛白，冰涼的手指撫過他的額頭，還不是九尾狐主的謝影站在他的上方麵色嚴峻。
“這個孩子不值得你為生他而死。”他的聲音猶如嚴冬下的三尺冰河一般。
“謝影，你不明白。他的降生，就讓我死的意義大於我活著的意義。”
“我怕死，我不覺得人死的意義會大於活著的意義。”上官清自嘲的笑道。
“你也這麼覺得啊，我也怕死！”露山雪很高興的從座位上彈了一彈，笑的極其的純粹可愛，好像得到了高山流水的知己。
“也許我可以做怕死的大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