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辟的準備不可謂不充分。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等了一刻時辰才開始尾隨何曼,為保險起見,又帶上了同行的十四名太平道中裏的武藝高手,為的就是將何曼勾結的官府走狗一網打盡。
可正當費盡心力找對了地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時,劉辟卻被客房中的氣勢嚇住了。他哪知道是房中的四人被他們駭得大氣都不敢喘,隻能默默等待,還以為這房門背後是嚴陣以待的軍中豪傑,這樣的沉默便是個無聲的陷阱,稍有不慎就會摔得粉身碎骨。而就是這一刻的猶豫,使他失去了戰機。
看著連同自己在內的十五名高手都傻站在房門之前不敢妄動,而那邊奔逃的才寥寥四人,劉辟氣得是睚眥欲裂,哇哇大叫,大喝一聲便招呼手下追了上去。
原來,經驗豐富一些的殷離早已聽出門外是十幾位高手的動靜,自知不敵,便與劉瑁耳語道:“若事不可為,便破窗而去。”劉瑁頜首應下,暗中拉著吳班退到了牆邊,殷離便用匕首割著窗欞,他這匕首是削鐵如泥,有些朽了的木質窗欞何足道哉。待劉辟在門外遲疑的當口,殷離早已穩穩的將窗戶卸下,招呼劉瑁等人爬出去,窗戶不高利於攀爬,屋外又是雪地,眾人逐一爬出竟無一絲聲響。
房中的何曼正愁進退兩難,見眾人已往窗外爬走,心中大喜,便悄無聲息的往窗戶處移動。劉瑁等人本是認定何曼喚來同伴相害,此刻見其不但未曾出聲示警,反而有要一起逃走之意,心生疑惑。卻生怕一旦拒絕會惹來門外強敵的注意,隻得將他也從屋內接了出來,四人便貓著腰,一步一頓,輕手輕腳的在雪地中走著。劉瑁一麵走一麵偷眼看房門處的情況,隻見十餘名頭裹黃巾,身著黃衫黑袴的壯漢環伺房門,心中一驚,忙撇開目光不敢再看,滿心想著別踩出稍大的聲響來。直到走近了驛舍門口,才聽見身後傳來黃巾力士的呼喝,此時再做不得遲疑,便邁開步子艱難的狂奔起來。
身後在雪地上奔跑的聲音不絕於耳,雖說已是將近五更時分,但作為郡治的癭陶縣城應該是有巡邏軍士的。劉辟等人雖說並未發出喊殺聲,但竟敢身穿明顯的太平道服飾,在大街上緊追不舍,饒是劉瑁、何曼這等見識過太平道厲害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先前要強襲驛舍,這會又在縣城的主街上追殺,這些人是瘋了麼?
可劉瑁等人也是敢在心裏想想,腿下卻是不停,腳底抹油似的跑著。說白了,己方除身材瘦削的殷離外,其餘三人都是年僅十五的半大孩子,就算在同齡人裏份數翹楚,也拚不過與十餘名怒火中燒、身材魁梧的青壯年啊!何況曾是他們中一員的何曼還曾經說起過,一些黃巾力士中的高手連他都是難望項背的存在。想到此處,劉瑁又偏過頭去,看了一眼跑得滿頭大汗臉上毫無血色的何曼,記得他體質一直很強啊,今日怎會如此不堪?他卻不知道,何曼的臉色並非因為奔跑而體力不支,乃是羞愧受驚所致。
似乎是感受到了打量自己的目光,何曼也撇過側臉看了一眼劉瑁,眼中盡是略帶一絲乞求的真誠,他心知此時的一切解釋,都與他的臉色一般蒼白,能做的隻是用自己昔日的處事品德打動劉瑁與吳班二人了。
劉瑁隻是隨意一瞥,卻對上了何曼坦誠的目光,心中五味雜陳,江湖竟是如此複雜,複雜到連昔日的生死兄弟都看不清。何曼一年未見,又確實引來了太平道的賊人,嫌疑確實不小,可他又為何要與吾等一起逃亡呢?難道是他們演的一出好戲,又讓何曼監視跟隨自己?劉瑁搖搖頭,索性埋首趕路,不去想了,若是真的誤會了何曼,身後的力士勢必窮追猛打,先保住小命再說吧。
癭陶縣地理偏北,相對有些僻遠,故而人口不是很多,城池修的也不高大。癭陶城略成方形,城牆的周長不過兩千步【一步約合138.6厘米】,哪怕是橫貫東西的主街,也隻不過五百餘步而已。劉瑁一行自從出了驛舍,便頭也不回的往北街方向跑去,如今越往南走太平道的勢力越大,他們就隻能選擇向北逃亡。他們本身是要往北門去,尋求守城衛兵的幫助,心想這些太平道的教徒總不敢公然對抗官軍,可此時哪怕是心眼最少的吳班,也不敢倚靠守城的衛兵了。看看天色,已是四、五更的時候,城門大概也開了,如果城門口的衛兵真的攔不住身後這些窮凶極惡的力士,便隻能強行衝出去了。
在雪地中的奔跑是很費體力的,絕不是平日裏那般輕鬆,可以自如的控製腿腳。雪下的雖不是很大,卻已有了一尺餘深的積雪,腳“嚓”的一聲踩下去,比平日裏用的力道要大些,待將腳拔出來時又要用更大的力道,因此速度也慢了許多。看似前麵的四個人心急如焚,後麵的十餘人怒火中燒,可這兩撥人仍是保持著最開始的距離,便如亦步亦趨似的,慢騰騰的“追逐”著。雖說劉瑁一行走在前頭,在雪地裏踩出了一個個腳印,但後頭追的黃巾力士們卻不敢偷這個懶,一個個小坑在劉瑁等人拔腿時又埋入了坑邊的積雪,小坑變得極不規則,若是沿著前邊踩出來的小坑走,踩進去倒是容易了,拔出來卻難上了一些,應該說他們也沒占到什麼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