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進三〇五號病房時,觀察得更加仔細。病房裏一共有三張病床,其中兩張病床上有病人。中間的病床上,是一個已經十分蒼老的老人,瘦得皮包骨,半眯著眼睛無神地注視著房間裏的一切。老人的身邊是一個年輕婦女,正在給老人擦臉喂水,不斷地忙碌著。
裏麵靠近窗口的病床上,就是她要找的病人。更準確地說,是一名傷員。一看便知,他的傷很重,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隻露出眼睛和嘴。他一動不動地躺著,連呼吸都很微弱。一隻鹽水瓶掛在他的床頭上,正在給他輸液。
醫生在他身邊站的時間最長。他們仔細地檢查他的脈搏和體溫,看著紙夾裏的各項指標。
左少卿從醫生的低聲交談中聽出,這個傷員的情況十分危急,必須盡快做手術,否則的話,可能很危險。
一名醫生走到左少卿麵前,注視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說:“這位女士,我知道你們要找的人就是他。你們想幹什麼我不知道,也管不著。我隻想盡一個醫生的職責,如果不立刻做手術,再隨便移動的話,他很快就會沒命。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醫生說完,表情沉重地看著左少卿。
“他手術時,會怎麼樣?”左少卿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醫生回頭看著病人,似乎在估量著什麼。他回頭說:“說實話,我不知道在手術台上會怎麼樣,但我一定會盡到做醫生的職責,我會盡力。”
左少卿點點頭,“我會等到你們手術結束。”這是她發出的第二個信號。
從今天早上到現在,她一直在盡著自己的最大努力。她在醫院門口安排特務。她告訴葉公瑾傷員需要立即手術。她現在告訴這個醫生,我會等到你們手術結束。都是在悄悄地施加影響,希望會有好一點的結果。
她不知道這個醫生是個什麼人,但醫院裏肯定有自己人,否則傷員不會被安排到這家醫院裏。她的這句話一定會傳到自己人的耳朵裏。她希望他們能利用這有限的時間采取必要的行動。
左少卿和醫生說話時,她眼睛的餘光裏,一直在注意那位守護病人的年輕婦女。這個年輕婦女讓她感到奇怪。一般的人,遇到這種情況,會注意屋裏的生人,會偷聽醫生們的談話。好奇心人人都有,但這個婦女卻沒有。她一直在專心地照顧著那個垂死的老人。
她注意那個年輕婦女時,一個問題忽然出現在腦海裏。她轉向身邊的醫生,“我問一下,誰照顧這個傷員?”
醫生回頭看著她,似乎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問題。他想了一下說:“我們的護士會照顧他。”他指了一下鄰床的女護工,“如果有什麼問題,她也會通知我們。”
那個女護工抬起頭,點了一下。左少卿從她的眼睛裏看到的是警覺。她從年輕婦女的眼神裏,已可以確定她是什麼人。
左少卿跟著醫生們出了病房。她有些不安。有不確定的事,總是讓她不安。
她反身回到三〇五號門前,透過門上的玻璃向裏麵看了一眼,正看見那個女護工給窗邊的傷員把脈,之後,又翻了一下傷員的眼皮。她的動作熟練而麻利。
左少卿離開門口,跟在醫生後麵,繼續往前走。在走廊拐彎處,她向魯城招招手,把他叫到跟前,低聲說:“三〇五號病房裏有一個女護工,你悄悄的,不要讓她察覺,跟著她,看她去哪兒,和誰見麵。查清楚了告訴我。”
魯城點點頭,“是,我一定。”他悄悄地走了。
左少卿繼續跟著醫生查病房。她發現,三〇八號病房裏,也有一個頭部受傷的人,也包著厚厚的紗布,正和坐在床邊的家屬在說話。左少卿的腦海裏似有一陣風吹過,她心裏隱約之間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主意。
看官們都猜到了,她想用三〇八號病房的傷員去替換三〇五號病房的。但是,天下的事,哪有那麼簡單,那麼容易的。
左少卿下樓,與程雲發會合。程雲發告訴她,他已經檢查了醫院的前後門,檢查了左右隔壁的單位,在所有關鍵的位置上,都布置了人。他相信,沒有人可以從這裏逃出去。
他們現在其實就是等待,等待下午的手術完成,然後再做決定。
在三樓的走廊裏,魯城靠在走廊盡頭的窗戶前,雙手抱在胸前,默默地看著走廊裏走過的人。人人都知道醫院裏來了特務,人人也知道他是特務。所以他並不在意別人從他麵前走過時的表情。他隻注意三〇五號病房的門口。
他已經看見那個年輕婦女進進出出幾次了,並已認清她相貌和服裝。他隻想知道她會去哪兒。
不久,他看出那個婦女要走了。
她再次走出病房時,已經換了一件衣服,手裏還拿著一個木把的布包。她關上病房的門,無聲地走了。
魯城看著她消失在樓梯口,這才離開窗口,也走到樓梯口。他順著樓梯向下看,看見那個婦女正不慌不忙地走下樓梯。他抬起頭,透過樓梯間的窗口向外看,看見了站在醫院大門口的陳三虎,向他揮揮手。陳三虎也看見了他,向下拉了一下帽簷,表示已經看到。魯城向下指了一下。陳三虎向這邊看了一會兒,再次向下拉了一下帽簷,轉身走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