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下班了。這時,另外一個問題就來了,他準備向外麵傳遞多少情報。他現在有四個膠卷,還有一些紙介文件。“情報越多,就越危險。”他明白這個道理。穩妥起見,他最好隻送出一個膠卷,其他的,以後逐步送出去。但是,情報這個東西,是有時間性的。有的情報,盡管十分重要,但一過了那個時間,就什麼價值也沒有了。他考慮再三,決定把所有情報都帶上,到了那裏,再見機行事。
晚上,高茂林沒有吃晚飯,他也根本吃不下去。他提起一個布兜出了家門。
布兜裏是一個牛皮紙袋,裏麵裝著所有的紙介文件。這個布兜很普通,許多上班的人都用這種布兜。如果東西不多,他們會把布兜一卷,夾在胳膊底下。隻有春風得意的公司經理才用皮包。
他把四個膠卷分裝在兩個核桃裏,然後放在口袋裏。
他在路上走得很慢,盡量讓自己像一個散步的人。任何時候,他在任何時候都必須萬分小心。
在夫子廟門口,行人很多。小商小販們也在路邊大聲地吆喝著。高茂林很快就看見了那個讓他期盼的擦皮鞋的年青人。那人正高聲招攬客人。高茂林繼續向裏走,在那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裏,他看見那個守著板車的老漢。
那老漢也看見他了,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高茂林走過去,向他板車上的貨物掃了一眼,特別是放在最外麵的裝著兩個核桃的小盒子。他把盒子裏的兩個核桃都拿了起來,細細地觀看。那老漢因此盯了他一眼。高茂林放下時,把手裏的另外兩個核桃都放下去。
高茂林沒有走,他注意到板車的旁邊放著一隻柳條筐,裏麵放著一些包著的貨物。他問:“大爺,那個擦臉霜多少錢?”
老漢已經有些驚訝了。他放下手裏的雞毛撣子,正好壓在那個放核桃的盒子上,並向他伸出四個手指。
高茂林點頭說:“給我拿一盒吧。”然後從懷裏掏出錢包。他在錢包裏找錢的時候,順勢把手裏的布兜放進柳條筐裏。他從錢包裏拿出幾張紙幣,遞給老漢,接過擦臉霜,頭也不回地走了。
高茂林走到牆角後麵,隨意地回頭看了一下。他看見那個老漢正把柳條筐放在板車上,蓋上布,然後拉起板車走了。
高茂林非常想跟著他走一段路,但這是不允許的。他期盼老漢也一路平安。
有兩件事,高茂林沒有想到。第一件事,是他第二天上班後才知道的,“槐樹”同誌去上海開會了。據說是向委員長彙報華北戰況,要過幾天才會回來。他想,“槐樹”同誌要過幾天才會知道交通恢複的好消息。需要克製的是他自己,他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槐樹”同誌。
他第二件沒有想到的,是他這次傳遞情報,竟是他最後一次。
右少卿的精明絕非一般,她已經像獵犬一樣,嗅到了高茂林的蹤跡。高茂林幾天前曾經有過的預感,就要應驗了。
後來,當他坐在牢房裏的時候,時常會驚出一身的冷汗。他幸虧把所有情報都送了出去。否則,這些東西一旦落在特務手裏,則極有可能查到“槐樹”身上。他在心裏對自己說,“萬幸,萬幸呀!”
這個時候的左少卿,卻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萬幸”的事。事實上,她的神經一直如同琴弦一樣繃得緊緊的,時時都在權衡,這件事,會危及我的安全嗎?
頭一件,就是徐小玉的事。在她心裏,這是一件有點詭異的事。她雖然把徐小玉安置在“旋轉門”娛樂廳,但她對這個小姑娘,卻有異常的疑心。就她的了解,廖鳳山是不會這麼做事的。她因此悄悄委托張伯為調查徐小玉的情況。昨天夜裏,張伯為告訴她,徐小玉家裏確實為了給她父親治病,借了不少印子錢,且債主多次逼債,甚至威脅要把徐小玉賣到妓院裏抵債。這樣看來,徐小玉說的話都是真的。這個情況多少讓左少卿放心一些。
但同時,張伯為又提出另一件事,讓她此時有了一些煩惱。張伯為讓她查一下,在南京,誰在做軍火生意,是否真的有人要出售一批軍火。這讓她想起以前辦過的軍火案。此時,正是那個案子讓她心中不安。
軍火案在她心中早已失去了價值。因此,整個案子結束後,她已讓柳秋月將案卷歸檔了。今天她去檔案室問了一下,這才發現,案卷已經被右少卿借走了,並且已借走很長時間了。左少卿心中的警覺油然而生。
最後一件煩心事,終於讓她的土匪性格發作起來了。她聽說,自己手下的陳三虎,竟然被第九十七師的憲兵隊給扣起來了。
左少卿扔下電話,一拍桌子,大喊一聲,“魯城!”
魯城從隔壁房間裏聞聲跑進來,“少主子,有事?”
左少卿瞪著他,喝道:“******陳三虎是怎麼回事!”
魯城也正為陳三虎的事發愁,他一直想悄悄地解決這件事,但沒有成功。此時少主子問起來,想瞞也瞞不下去了,隻好實話實說,“少主子,是,是這麼回事,陳三虎昨天晚上喝酒,喝高了,在包間裏鬧騰,又叫又唱的,結果,就和隔壁包間裏的人爭吵起來。那夥人是九十七師的,不知是慶祝什麼事。三虎和他們爭執到最後,就動起手來。三虎……沒脫得了身,就被他們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