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自遠走進亞洲處的辦公室,向處長楚伯林和秦東海做了一個手勢,就直接回自己的辦公室了。一分鍾後,楚伯林和秦東海靜悄悄地走進他的辦公室。杜自遠指了指桌邊的椅子,示意他們坐下。
楚伯林和秦東海在桌邊坐下,都把胳膊放在桌上,向前伸出頭,注意地看著杜自遠。杜自遠同樣把胳膊支在桌上,三個人的頭都湊到一起,互相注視著。在這個不隔音的蘆席棚子裏辦公,這是他們談論工作的唯一方式。
杜自遠看著他們,心裏十分沉重,一時不知該向他們怎麼說。楚伯林有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皮膚黝黑,目光沉穩尖銳,頭腦裏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情報。秦東海則是個年輕人,白淨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但工作起來卻有條不紊,靈活多變。他尤其善於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在不知不覺中問出他想要的答案。
在秘密戰線上工作久了的人,懷疑已經成為習慣,而信任則是難得而珍貴的。但杜自遠此時,隻能信任麵前這兩個人了。
杜自遠的辦公室裏十分安靜。不太明亮的電燈無聲地照耀著辦公桌旁低聲說話的三個人。
杜自遠認真地考慮一下,輕聲說:“目前有一些很特殊很重要的情況,我現在還不能和你們說太多,要看今後工作的需要。這是一。其次,目前我們有兩件比較特殊的任務。一是我以前從南京帶回來的二十四份秘密檔案,現在下落不明。這件事你們兩個都知道。這件事關係到一個國民黨保密局的特務潛伏在我們內部的案子,是我們的一大隱患。第二,還有一個情況你們也知道,老楚更清楚一些。我們在南越的一條聯絡線以及在金蘭灣的組織,和我們的聯係中斷。由於特殊的原因,我們必須盡快查明聯絡線中斷的原因,以及金蘭灣組織目前的情況。這兩件事,以後一件事為重。我們除了要查明聯絡中斷的原因,更重要的,還要查明南越共和國總統府秘書長阮其波死亡的真實原因。”
楚伯林有些驚訝,疑惑地看著杜自遠,“老杜,你是說後一件事更重要?”
杜自遠點點頭,“是的,更重要,而且是極其重要。”
“為什麼?南越的事,和我們也有關係?”
“是的,和我們有關係,而且是非常重大的關係。暫時,我還不能對你們說太多,因為太敏感。但是,這就是今天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我再說一遍,這個任務極其重要,必須盡快完成!”
楚伯林輕聲說:“我猜想,一定事關國家安全。”
杜自遠立刻點頭說:“你說對了,事關國家安全的重大任務!”
秦東海說:“老杜,你說吧,我們該怎麼辦?”
杜自遠說:“我們分一下工。老楚留在部裏,第一,收集整理有關南越的所有情況。第二,收集整理從金蘭灣那裏傳遞回來的所有情況。要詳細,盡一切可能詳細。有空的時候,繼續秘密尋找遺失的檔案。”
楚伯林沉穩地點點頭,“好,我一定完成。”
杜自遠繼續說:“我和小秦去調查聯絡線中斷的原因。從咱們這裏開始,一直查到南越。需要時,我們一起去南越,看看那裏到底出了什麼情況。你和外事處聯係一下,選擇一個可靠的翻譯。”
秦東海認真地點點頭,“行。什麼時候出發?”
杜自遠說:“準備好了,立刻出發。”
這個時候,杜自遠有兩點並不清楚。第一點,他認為現在有兩件重要的工作,一是失蹤的檔案和潛伏的“水葫蘆”,二是阮其波被人刺殺的原因。看官們智慧,可能已經看出來,這兩件事其實是有密切的關係。但是,他此時並不知道這一點。第二點,他並不知道,他和秦東海將要踏上的,將是一條多麼危險的旅途。這兩點,他很快就要知道了。
因為遠在台北的葉公瑾,這個時候也開始行動了。
一九五七年四月的一個下午,葉公瑾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換上便服,離開國防部情報局大樓,上了停在大樓外麵的汽車。他輕聲對司機說:“賓山飯店。”
司機沒有說話,發動汽車,靜靜地駛出國防部情報局大門。
這個時期,台灣國防部情報局的辦公地點,還設在台北市西北方向的淡水鎮,位於淡水河口的北岸。
這個時期的淡水鎮,還是個荒涼、偏僻、貧窮的小漁村。許多年以後,這裏成為著名的觀光休閑勝地。後來成為最著名景點的漁人碼頭,此時還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漁船碼頭,被稱做第二漁港。許多為了生計在這裏忙碌的漁民們,每天下午在碼頭上分撿、晾曬和販賣他們打上來的各種漁獲。熏人的魚腥氣很遠就能聞到。
葉公瑾的汽車經淡海路拐上中山路,一直向南駛去。這個時候,中山路還不像今天那麼寬闊平坦,僅僅是一條窄窄的柏油路。柏油路失修,有些坑窪不平。沿途的景色也隻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和雜亂的林木。他坐在汽車裏,遠遠望見有三四百年曆史,後來成為著名觀光景點的紅毛城,此時正破爛不堪地隱沒在一片樹叢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