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杜自遠帶著龍錦雲和秦東海輾轉回到北京。龍錦雲被命令在調查部招待所的一個小房間裏住下,不得與外界聯係。此時,龍錦雲已經預感到災難臨頭了。
龍錦雲在招待所小房間裏住下的第二天,和她談話的是二局局長老羅。老羅的問話很簡單,隻是要求她詳細敘述從洗衣社出發去監獄,到最後被帶到金邊大飯店的整個過程。老羅聽完了她的敘述就離開了,沒有說任何話。
第三天,是二局亞洲處處長楚伯林和她談話。這次談話是楚處長問,龍錦雲回答。但楚處長並不是按照事情發展的順序提問,而是前問一句,後問一句,一會兒是結尾,一會兒是中間,是跳躍性的。
龍錦雲打起十二分的精力,認真回答他的問題。
龍錦雲是清華大學的優秀學生,是學生會主席。進入中央調查部後,是幹部訓練班的班長。這些都不是輕易得來的,她有極其精細的記憶和完整的敘述能力。
杜自遠、老羅和楚伯林,都沒有在龍錦雲的敘述中找到任何不一致的地方。龍錦雲最萬幸的一件事,是她沒有遭到薑山岩的毆打。這也是一個偶然。這樣的一個結果似乎隻能說明,左少卿的背包裏確實沒有特別重要的東西。
誠實的龍錦雲完全想不到,上級對她的懷疑已經產生。這是很難消除的。
兩天後,龍錦雲離開這個小房間的同時接到一個調令,她被調到資料室工作。
但她在資料室裏隻工作了一個星期,她又接到了新的調令,調她去湖北調查局工作,並且立即啟程。
這天夜裏,龍錦雲躲在被子裏痛哭。她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她被懷疑叛變!甚至懷疑她將那個至關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台灣來的潘其武。雖然這些僅僅是一個懷疑。但這無形的枷鎖卻緊緊地套在她的脖子上,讓她難以呼吸。她年青的生命剛剛開始就已被打入死牢。她正在毫無救援也毫無希望地向水底沉去。留在她心裏的隻有絕望。
她的未來很清楚。往最好的方麵說,她將在湖北調查局度過兩年的脫密期。然後在一所小學,或者一家小商店裏度過她的餘生。她隻能這樣了。
第二天,她獨自一人帶著簡單的行李去了火車站,沒人為她送行。
五月初的北京,在她的眼裏和感覺裏,仍然是寒風凜冽,讓她年青的心在冰冷中蜷縮著。到了這個時候,她也說不清還有什麼東西在牽掛著她,她隻是不安地向四周看著。她既害怕又希冀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但她沒有看見。
那個她既害怕又希冀的身影,此時一直站在牆角後麵,看著她消瘦而孤獨的模樣,看著她用希冀的目光看著前後左右。
秦東海站在牆角裏,看著孤獨的龍錦雲,卻不敢走過去,更不敢和她說話。調查部的製度都是鋼鐵打造成的,誰也不敢違反。他偶然知道,她今天就要離開北京,也隻敢在遠處看她一眼,卻怎麼也消不掉心裏的那一份牽掛。他一直看著龍錦雲慢慢地走進了車站,才傷心地轉身離去。他隱約感覺到,他可能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龍錦雲後麵的故事,容在下慢慢敘述。
在這次金邊行動中倒黴的,不止龍錦雲一人。還有一個,就是薑山岩。
在那天的上午十點鍾左右,當潘其武得知左少卿已經越獄逃跑後,立刻讓薑山岩派人追趕。薑山岩要親自去追趕,卻被潘其武禁止。
薑山岩派出了兩輛車,四個弟兄。一輛車追趕火車,一輛車直接開到泰國的曼穀。前一輛車在泰國境內追上火車,後一輛車在曼穀站台上堵截。他們最後在曼穀車站上會麵,都沒有找到左少卿。
麵對這樣的結果,憤怒焦躁的潘其武終究在官場上經曆過磨煉。他深知此事必須對葉公瑾有一個交待,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護自己。他平靜地看著薑山岩,輕聲說:“山岩兄,你和我一起回台北,看看葉局長對你還有什麼指示。”
薑山岩剛在台北機場下了飛機,就被幾名憲兵帶走,被關進情報局看守所裏。
在以後的幾天裏,每天都有人找他問話。主要問的隻有這麼幾件事,第一件,在金邊火車站設伏,為什麼要選擇在警察分局門外?第二件,中共的人後到,為什麼會先拿到了背包?第三件,左少卿的背包,你檢查得是否徹底?第四件,杜自遠是怎麼離開中共辦事處的?你怎麼會沒有發現?
薑山岩目瞪口呆,拚命為自己解釋。但是,這幾件事是如此的詭異,令人神秘莫測。他越解釋越混亂,最後連他自己也崩潰了,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軍統和保密局的傳統,一直延續到今天的情報局。關進看守所的軍官,無論軍銜高低,都很難被放出來。薑山岩很快就看清自己的前途,他隻能在這個看守所裏終老了。他坐在牢房裏放聲大哭,終至精神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