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不能不想到,還在南京的時候,杜自遠就說“水葫蘆”已經跑到廣州了,似乎知道他的行蹤。現在她和妹妹剛到廣州,杜自遠卻告訴她,“水葫蘆”已經逃到香港了。她也覺得這其中可能有什麼問題。但轉念一想,杜自遠不應該對她們有什麼隱瞞的呀!
當天夜裏,龍錦雲給她們帶來明天去香港所需要的證件和火車票。
這天夜裏,三個女人沒有什麼事,坐在一起閑聊。龍錦雲就向她們講述自己幾次看見她們姐妹倆的經過,以及她在這段經曆中的沉浮與掙紮。
她說:“我特別特別幸運的,就是被派到湖北調查局。我在局裏就是做一些打雜的事。我估計,隻要一過解密期,我就會被分配到遠遠的什麼地方。那樣,我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隻有在武漢,我才能意外看見你們。”
左少卿笑著說:“你是先看見了我,還是先看見了我妹。”
龍錦雲說:“我是先看見了你妹妹,右姐。不過,右姐好機警,把我甩掉了。不過,這就給了我希望。我就天天上街轉呀,天天上街轉。後來就看見左姐了。不過,我看見你們一個是長頭發,一個是短頭發,可把我嚇壞了。我以為是我看花了眼。”
左少卿姐妹兩個都笑了起來,說:“總歸是讓你看見了。”
龍錦雲說:“就是因為這個,老杜才相信,你們兩個都在武漢。老杜說,你要能把她們盯住,那才是怪事呢。”
她們一直聊到夜很深的時候,才去睡覺。
第二天早上,左少卿姐妹和龍錦雲三人,乘上了從廣州開往深圳的早班車。這趟火車極慢。大概不會有人相信,廣九線全長不過一百五十多公裏,這趟火車竟然開了六個小時。火車在路上走走停停,在一些小站一停就是十幾分鍾,給其他車次讓路。這樣,她們到達羅湖橋站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鍾了。
左少卿和龍錦雲都沒有從羅湖口岸進入香港的經曆。右少卿是經曆過的,她自告奮勇為她們帶路,沿著鐵軌向前走去。
但是,到了羅湖口岸時,那裏的情景卻讓她們大為吃驚。
羅湖口岸的外麵是一條並不太寬的小街,叫和平街。和平街左側是著名的僑社。僑社並不如它的名字聽上去那樣是什麼社會團體。這是一個集餐飲、住宿、購物以及娛樂的場所。僑社的舞廳在那個時代是非常有名的。許多進出羅湖口岸的人都要在那裏停留或者消閑一會兒,然後再離開。
僑社的對麵,是一大排店鋪。都是非常小而雜亂的店鋪,出售各色小吃、百貨、日用品等種種商品。但凡你能想到的,這裏都有出售。
讓她們感到驚訝的是,在和平街的兩側,所有的角落、空地,甚至店鋪裏,都擠滿了衣裳襤褸、麵容消瘦、神色不安的百姓。他們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帶著一點更加破爛的行李,兩眼茫然地看著羅湖口岸那一邊。
他們人太多,把本來就不寬的和平街擠得隻剩下一條狹窄的通道。
左少卿姐妹和一些準備去羅湖口岸的人,都惶恐不安地從這些難民一般的百姓中間走過去,誰也不敢高聲說話。
左少卿對這種情況非常驚訝。全國已經解放好幾年了。從報紙上看到,國內已經完成了農村的合作社化,城市裏也完成了公私合營改造。怎麼會有這麼多難民呢?他們為什麼聚焦在這裏?想去香港嗎?為什麼?
她低聲問龍錦雲。龍錦雲對這種情況也是一無所知。
她們默默地從難民中間走過去。前麵就是羅湖口岸。一些身穿黃軍裝的士兵持槍守在和平街的一端,不讓那些難民再向前走。
那個時候的羅湖口岸,非常的簡陋和狹小。
和平街的盡頭,就是羅湖橋。羅湖橋的北端有兩排低矮的平房,這就是羅湖口岸了。右少卿領著她們,直接向左側平房的第一個窗口走過去。
左少卿看清了,那排平房的門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四個紅色大字:“深圳海關”。她看見,妹妹已經在第一個窗口前停了下來。在那個窗口旁邊的牆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麵用毛筆寫著:“出入檢查”。
右少卿把自己的皮箱放在窗台上,然後把自己的證件遞進窗口裏。
左少卿在後麵看見,那個身穿黃軍裝的海關人員隻是在皮箱上拍了一下,就算檢查過了,然後拿起一枚印章,在妹妹的證件上蓋了一下,就遞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