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中待到了晌午,晏修與門中師兄弟吃完壯行飯後,隨後沿著無人的小巷離開了。
***
後日清晨,晏修將包袱甩在背上,跟著家中趙伯坐上了馬車。待二人坐定,拉著馬車的畜生甩甩蹄子,帶動馬車下的兩轂朱輪緩緩碾過青石路。
此際,耳畔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晏修拉開車窗後的珠簾,瞧見他大哥晏子霽和身後的小廝正在跑向他的車子。
“三弟,留步!”
車夫勒住手中的韁繩,馬減緩步子停了下來。晏修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走向晏子霽。
“大哥,什麼事這麼著急?”
晏子霽擦掉頭上的汗,從小廝那兒接過包袱,“到了趙國少不了打點,這些錢放著也是放著.....”把包袱猛地塞到晏修懷裏,他接著說道:“在外不要爭強好鬥,邯鄲不比鹹陽......”
晏修壓下心頭的感動和酸澀,跳上馬車轉身說道:“大哥,小弟記心上了。”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行駛,忽然馬車停住腳,晏修聽見後頭鬧哄哄嘈雜一片,掀簾子招呼小廝問發生了什麼。小廝拽過一個老頭,低頭對晏修說道:“這老乞丐一直跟在我們馬車後麵說喪氣話!我氣不過想磋磨一頓.......”
老頭抬頭,雞窩般的頭下滿麵黑泥,幾乎遮住了原本的麵孔。可偏偏他的眼睛亮極了,目光炯炯地盯著晏修。
“歸兮!歸兮!富貴草上霜,缺月恐難圓!”
“歸西!歸西!身首異處地,亂草蓬中現!”
“一派胡言!”小廝聽到喪氣的話,嚇地渾身發抖,掄起袖子就要抽打老頭。
晏修按住小廝的手,神情平靜如常。
“老人家,你為什麼對著我哭喪?”
老頭仰天瘋笑,蹦蹦跳跳,喉嚨裏咕隆直響。“假當真真亦假,真當假假亦真。你不信,權當瘋語滿天飛!你要信,勢把天機往心藏!”他伸出手,示意晏修給錢。
晏修沉默,隨後叫小廝給了老人銀錢,轉身坐上馬車離開了。朱輪碾過青石板,留下道道車轍。晏修透過車簾注視著漸漸遠去的老者,那佝僂的身影似乎怡然大笑又似乎在悲愴地哭泣。
馬車很快就駛到秦宮。
楊柳依依,一個麵容俊秀,臉色卻蒼白如紙的少年身後跟著一個老者,兩人靜靜地站在城門前的老柳下。晏修瞧少年一身秦國公子打扮,便猜想他是出行趙國的質子——嬴異人。
異人不為秦孝文王所喜,史書記載地一字不差。眼前清瘦的少年,背脊上空癟的行囊,如此種種皆從文字浮現在眼前。
異人對晏修彎腰作揖,神情平淡,舉止中沒有無所依傍的少年,即將離開故鄉到遙遠之地的淒惶。站在蒼白羸弱,身形卻挺拔的異人麵前,晏修突然覺得秦昭襄王眼瞎,錯把猛虎當狸貓。
幾人沒有寒暄快速登了馬車。
晏修看著車外的花花草草,無聊至極。忽然興趣一來,向馬車角落裏的異人發問:“你父親擁有那麼多兒子,為什麼偏偏選你去邯鄲?”
異人微微一笑,回答道:“我既不得父親寵愛,又不像其他兄弟一樣才能出眾。因為太過平庸,所以被送到趙國來。”
“你真認為自己平庸?”
異人掀開車簾看向外麵,並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