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521年6月27日——天氣:晴——風向:西南(1 / 1)

當我驚醒的時候,貼身衣物都被汗水浸透,遠處水天相交之處才微微泛起魚肚白,我隻得再次躺下,再度醒來時舷窗外已是大亮,一縷光線透過縫隙照射進來,照在我驚魂未定的臉上,水手們已經在擦拭甲板,為今天的工作做準備了。

我竟會被噩夢侵擾,它的後勁竟如此之大,一陣陣眩暈感伴隨著襲來,頭部十分笨重,昏昏沉沉的坐在餐桌上。維克托照例端上早餐,是一塊吐司和熱咖啡。我用手扶著腦袋,盡量讓他察覺不出我的異樣,待他走後,我嘬了兩口咖啡,麵包一口未動就溜進了海圖室。

頭部傳來一陣接著一陣的撕裂感和疼痛,身體和精神上的痛苦都未減輕,夢裏的景象還很清晰:我站在前幾天的那艘船上,目睹著商船水手們的拚殺,他們的死狀極其慘烈,許多人被海盜砍去了腦袋,他們的無首之身還在掐著海盜的脖子不肯鬆手,還有兩名水手被海盜開腸破肚後吊在船頭。我就站在船上,靜靜的看著,無助地看著,聽著他們的嘶吼和哀嚎,每當有海盜經過我身旁,我都想拔劍,可是總有一股強力而未知的力量將我束縛著,使我動彈不得,隻能在旁眼睜睜看完這出慘劇的全程。

最後,海盜取得了勝利,他們殺光了所有的船員,搜刮完戰利品後就心滿意足地離去了,徒留下一地狼藉和滿地屍骸。一個被刺瞎左眼的水手是這艘船上唯一的幸存者,不過他也就比他那些可憐的同伴幸運一些,沒有被直接殺死,死亡的陰影仍籠罩在其身上,去見上帝隻是時間問題。他倚靠在船長室的門口,奄奄一息,渾身傷痕累累,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從傷口滲出來的血液已近幹涸,他的血快要流幹了,失血過多帶來的失神和失溫正在困擾著他,生命力也隨著血液一同從他身上逐漸流失。我走近去攙扶,他自知大限將至,麵唇蒼白、意識模糊的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用他那僅剩的、布滿血絲的右眼瞪著我,從他幹枯的手中滑落出一張紙,最後與船上所有船員一同化為惡靈,纏繞在船上,陰魂不散。我就被這些亡靈吞噬了,無數幹枯焦黃的手把我拖入黑暗且冰冷的深海,拖向更深處不見天日的地獄……

我在黑暗的虛空中不斷掙紮,卻像在沼澤中那般越陷越深,直到醒來。

我在海圖室裏握著聖經禱告,仁慈的父會驅散一切邪惡,帶來光明,賜予我戰勝惡魔的力量。

我不願意相信,對死亡司空見慣的我竟還會被噩夢襲擾,我不過是看到了幾具屍體而已,隻是屍山血海中的冰山一角,是我軟弱了嗎?是我怯懦了嗎?我對於殺戮是沒有任何疑慮的,存在即合理,殺戮是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間上存在的一種合理行為,強大吞並弱小,正義戰勝邪惡,光明驅散黑暗,都離不開必要的鬥爭。殺戮從這個上帝創世之初就出現了,而人們從會製作和使用工具開始就學會了殺戮,一開始的殺戮是為了能在殘酷惡劣的自然中生存下去,是針對野獸的獵殺;後來的殺伐順遂製作殺戮工具的技術的先進而更加激烈,人類自身的同族相伐也越來越多,爭鬥愈來愈多,火藥和火槍的問世更加劇了這一過程。

念完一整段的祈禱文,我感覺要好上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