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她家就把豆芽菜撿好了?
秦川出去招呼:“王霞霞,昨晚不是說了嗎,我九點半到十點過去拿菜,這麼早叫我幹麼?”
王霞霞臉上不自在,不看秦川看自己腳,手無處放的感覺。
“我媽讓我們連夜撿出來的,說你們走的早。”
秦川注意她低著頭的表情,她不好意思跟男生說話,她以為出來的是周園園。
秦川給她解釋明白:“保中和玲兒趕著車已經走了,我騎自行車馱去城裏,不用這麼早,幹麼昨晚熬夜撿菜?”
秦川覺得是自己昨晚沒說清楚。
王霞霞抬起眼睛:“我媽把你有自行車的事忘了。”
“王霞霞,回去再撿,我九點過去馱。”
“都撿完了。”
秦川吃了一驚:“差不多八十斤豆芽菜,你們昨晚就撿完了?”
五個姑娘一個媽,撿豆芽菜裏皮子,手腳可真麻利。
大商店裏的豆芽菜用化肥水催長,皮子不撿,豆味不香。
讓她們撿皮子,是多給她們幾塊錢。
“等著,我給你馱一袋黃豆,你們家繼續生豆芽。”
不能鑽被窩裏再捂老婆,手腳忙起來。
一袋黃豆架在自行車前杠上,身子跨上去,問王霞霞:“會跳著坐不?”
她語氣很慌:“不坐不坐,你先走,我後麵跟上。”
王霞霞一臉難為的表情。
十八歲姑娘家,心裏卑微。
王霞霞媽跟她娘家媽學來一手生豆芽菜好本事。
前幾年生了菜提到城裏賣,被當資本主義尾巴割了。
這些年她家豆芽再不敢冒頭。
秦川的個體營業執照給了她家希望,就靠這一手本事,她媽想要發家致富。
麥草席上鋪一層泡了水的豆子,再蓋上一層草席,再鋪一層豆子,連著鋪五層,在最上麵澆水澆到最底下一層。
長四天五天,連席子抬起抖下來菜,白胖幹淨,豆味濃鬱。
省人工省水。
大坪村的水最金貴。
要不是前段時間秦川給她家窖裏灌一窖水,這一茬豆芽她家還生不出來。
還是她家的那二十斤黃豆生的菜,撿幹淨皮子裝了兩大蛇皮袋子,
大早上,王霞霞打一個哈欠,眼皮憔悴,熬夜撿豆芽菜。
她的三個妹妹倒炕上睡著著了。
秦川提袋子試試,意思跟王霞霞媽說明白。
“表嬸,這兩袋子有七十多斤,要再長兩天肯定有八十多斤,等下午我們回來,你讓霞霞來我家結賬,話說清楚,豆子是我出的本。”
婦人臉上笑意苦兮兮的,生了太多孩子把她身子摧殘成了這樣。
生了十個拉扯活了八個,都是姑娘。
她以為命裏沒兒。
“川,知道,我都知道,能賣十塊錢就不錯了。”
秦川原想這兩袋子菜賣完給她分成。
保中去大商店打聽了,豆芽菜兩毛錢一斤。
這兩袋子拉去棉紡廠,最貴賣兩毛五,有八十斤也就賣十幾塊。
個體經營戶擺的攤子,不能超過公家定價,這一條在文件上寫得很明白。
這年頭的特殊規定。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貴五分不打緊。
這兩袋豆芽賣不到二十塊錢,婦人嘴上說能賣十塊,沒明白是給她十塊還是這些菜賣十塊。
兩袋子菜抱起來綁在自行車後座上。
秦川從兜裏掏十塊錢給婦人,安頓明白:“表嬸,這十塊錢你拿著,我馱來的黃豆還是咱大坪村旱地黃豆,你最好錯開時間,一天二十斤,以後每天有菜拉,每天有收入,明白吧?”
婦人一個勁兒點頭:“明白的,都明白,一天十塊錢呢,能賣一袋子白麵了,我家一年到頭手裏沒幾個十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