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外麵凍手凍脖子。
被身子底下炕肚子裏動靜驚醒,秦川手伸過去,大肚子媳婦兒不在身邊。
朝外麵窗戶底下喊:“園園?”
“哎!炕冰了,我趕緊煨上。”
男人嚇一跳,跳下炕出屋子。
窗戶底下炕眼前,周園園蹲在地上很不方便,懷裏抱著一個大鼓,用煨炕鋤往裏麵填驢糞柴草渣子,吭哧吭哧喘氣。
“快起身,你摔一下怎麼辦,讓不讓人活?”
周園園站起身,一個手插在腰上,斜男人一眼:“我哪有那麼嬌氣?蹲下身怎麼能摔著?你一天到晚什麼都不讓我幹啊?”
“幹活也不能幹蹲下身子煨炕這種活,能蹲住嗎?你不聽話你試試?”
男人搶過去掏灰鋤,往炕眼裏塞驢糞草末渣。
“川,我一天吃的那麼多那麼好,不多幹活,娃生不出來。”
“誰說你一天吃的多吃得好?”
“春嬸說的,她說要好好幹活呢,要不然會難產的。”
“這事兒春嬸亂說,別聽她的。”
秦川咣當咣當幾鋤頭,再塞進去幹麥草,劃著一根火柴點著,用兩頁磚堵住炕眼門。
煙從磚縫隙冒出來,窗戶下麵,炕眼門上麵一截又熏黑掉了。
從大門進院裏,一眼看到兩個黑漆漆炕眼洞。
冬天燒炕是個麻煩活。
本來是玲兒幹的活,她跟周琴琴偷偷說半夜話,第二天早上起不來。
周園園不讓川子喊屋裏的玲兒,讓她多睡會兒。
“不管怎麼樣,你別起這早煨炕,玲兒幹去。”
“不能什麼都讓玲兒幹,他要跟著大頭學車呢。”
“急什麼,等你生完孩子她再學。”
家務很忙,喂驢喂狗掃院子生爐子燒炕,不能什麼都讓周琴琴幹,還說小妹夫把她當長工使喚。
秦川扯嗓子喊玲兒幹這個幹那個。
親妹自己家,使喚起來也沒人說是當長工。
周園園看出來,川子啥都不讓她幹,這段時間,村裏人拿來布料做衣服,都是親媽踩縫紉機紮出來的。
秦川口氣認真:“媳婦兒,知道你現在什麼身份不?”
“不知道!”周園園使勁搖頭。
說難聽一點,生娃婆娘一個。
周園園故意說不知道,嘴上忍著笑。
什麼身份能不知道?大坪村富婆,土高鄉富婆。
聽師傅們說已經是景寧縣富婆了。
富婆住兩孔破窯洞,一大早用鋤頭煨炕,周園園想想,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話說回來,富婆咋的,還是一天吃三頓飯,晚上睡一張床,跟以往比,哪裏不一樣。
心境不一樣。
親媽在身邊,親姐在身邊,親外甥娃在身邊,老公守在身邊,小妹嘰嘰喳喳守在身邊。
不見得住闊氣房子就有這般幸福。
秦川站起身,拍拍手,一轉身,小媳婦嘴唇貼上來。
娃媽又想啥想得心情激動。
“川,我悄悄燒水做早飯,不吵醒她們三個,直著腰呢怕什麼。”
周園園在灶台前忙,她媽和她二姐趕緊起來下了炕,手底下都忙起來。
凍耳朵凍手,十一月第一場雪憋幾天就要下。
吃過早飯,秦川往村裏的打麥空場去,現在要當煤場,堆著昨天拉回來的煤炭,一小堆一噸,有十噸了。
秦川轉一圈兒看,是不是跟昨晚堆起來的一樣。
今天繼續拉八車,秦川給開拖拉機的人安頓了,天不亮早早往煤場跑,他們拉煤車能騰出來時間,也往大坪村拉煤炭。
在下大雪之前,拉夠全村人一個冬天燒的煤炭。
一家子拉一噸的計劃,二百四十噸煤,這筆錢秦川先掏,拉回來堆在空場,各家拉的時候三十塊一噸拉走。